夏风燎原 (冬北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同学都知道数学老师在阴阳怪气谁，心里默默为温梨点蜡。
　　温梨头垂得很低。
　　数学老师虽然话说得难听，但也是事实。她这次期中考数学就考了一百分出头，差点就拖四班数学平均分的后腿。
　　她沉默地拿起笔，一道一道攻克刚发下来的数学拔高题。
　　转眼就到了晚自习最后一节课，放学的铃声响起，温梨恍若隔世。主要是这数学题太难了，跟专门刁难她似的，这个有问题，那里又算错，把温梨做得焦头烂额。
　　“叩叩。”
　　身侧窗户被轻轻敲了两下，邹商唐和煦的笑容映在玻璃上。
　　温梨连忙推开窗户，“学长你稍等。”
　　她低头，将书本从书包里拿出来，放袋子里装好。
　　“作业这么多呐。”邹商唐根本不着急，甚至想多待会儿，他趴在窗边，看到她桌上从整齐到逐渐凌乱和暴躁的草稿，想要打开话匣子：“有不会的难题吗？我最近很闲——”
　　“没事，我自己可以的。”温梨软声但迅速地回话。
　　她不想麻烦别人。
　　“给你。”她将袋子递过去。
　　邹商唐眼里有几分遗憾，不过转瞬即逝。他接了袋子，“我下周带过来。”
　　“好。”温梨弯唇笑笑。
　　她收拾好书包，和周围的同学道别之后走向后门。邹商唐也跟着往后门走，他等在这里就是想要陪她走一段路。
　　后门，穿黑色休闲卫衣和黑色卫裤的男生长腿支地，修长骨感的手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也不知道听了多久的对话。
　　在温梨走出来的时候，周斯挺摘下兜帽，目光径直掠过邹商唐，将温梨抓在手里的书包拎过去，单手背在肩上，像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今天放学这么慢？”
　　温梨差点撞上他胸口，她后惊地顿在原地，仰头怔愣地看着他，“……啊，有事耽搁了。”
　　不是，他为什么在这里等她啊。
　　邹商唐落后温梨一步的位置，桃花眼在周斯庭和温梨身上流转，笑意渐浅。
　　邹商唐和周斯庭打招呼：“嗨，斯庭，你不是在一班的吗？”
　　“学长。”周斯庭和他略一点头，慵懒散漫地轻笑起来，垂眸看向温梨的目光不自知的柔和，他言简意赅道：“接她放学。”
　　接放学。
　　男生和女生。
　　这在青春时代是最暧昧和缱绻的话语。饶是知道周斯庭大概是被林静儿拜托的，她还是忍不住地耳根发烫。
　　幸好现在是晚上，走廊灯光有些暗，心动痕迹不会被人发现。
　　“你给了学长什么？”周斯庭的问题在温梨耳边响起。
　　他盯着邹商唐左手拎着的纸袋子，看起来有些沉甸甸的，于是在他没思考地情况下冷不丁地问了出口。
　　温梨刚想解释一番，邹商唐的回答先她一步。
　　“秘密。”他笑起来，手指抵在唇边，对温梨说：“嘘，我们之间的秘密。”
　　出校的路上，温梨发现周斯庭一言不发地走在她身边，周身气场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她不明所以，也想打破这种尴尬。
　　她问：“是静儿让你来的吗？”
　　周斯庭眼尾拉成一条懒洋洋的直线：“嗯。”
　　“你……是不是有事啊？”温梨以为他是被迫过来，怕他烦，“下次这种事情你可以不用来，我也会跟静儿说的，以后不麻——”
　　“不是。”
　　“不麻烦。”
　　周斯庭深吸一口气，但还是吐不出胸腔莫名存在的烦躁。
　　温梨瞅着他的表情，难道是她多想了？
　　“那——”
　　她仰头，手指在身后揪紧了衣服，小心翼翼地问：“我回去能不能向你请教数学问题呀？”
　　数学老师发的那些题目太难了，没有人指点她就算熬到天亮也想不出来。
　　周斯庭垂眸，视线落在少女白皙的脸上。昏黄的灯光柔和了她的眉眼，也将她的眼眸衬得明亮如星。
　　那眼睛里现在满眼都是他。
　　他记得刚才邹商唐主动问她要不要指导数学的时候，她一口拒绝了。
　　心里的那股浊气忽然就消散了，夏末凉爽的空气盈满胸腔。
　　他勾着唇角，带着点笑意，懒洋洋道：“回去给我打电话。”


第14章
　　自从听到周斯庭说晚上会给她讲题目之后,温梨整个人晕晕乎乎了好一会儿。坐在饭桌上吃饭都能莫名其妙盯着米饭弯唇微笑，吓得温子杰不敢言语。
　　好在沐浴更衣之后,她将卧室窗户开了一条缝隙,微风吹进来，也让她头脑冷静下来。
　　还是尽量不要打扰他，实在不会做再去找他。
　　温梨将试卷摊开，执笔在草稿纸上一遍又一遍地算着题目。
　　窗外树叶微微拂动,月明星稀,是一个明朗的秋夜。
　　周斯庭穿了简单的白T和黑色长裤,随手将擦头发的毛巾扔进洗衣篮。头发末梢还在滴水，他走出卫生间,下楼拿瓶纯净水。
　　打扫的阿姨正在客厅，看到他下来，笑着问：“阿庭，我看你最近开始吃梨了,清火的挺好。我明天多买点梨过来？”
　　周斯庭唇边含笑,他“嗯”了声,“辛苦陈姨。”
　　阿姨连忙摆手,这儿的工作比她之前做的要轻松太多。主要是这家小少爷出手大方，脾气很好。
　　“周总过两周回国,可能会回来住，我今天将三楼的房间都仔细打扫过了两遍。”阿姨打量着他的脸色,提前跟他透露他爸要回来的消息。
　　周斯庭和他爸父子俩关系不好,俩人不通任何电话和消息。她提前说了,能给小少爷一个心理准备的时间。
　　周斯庭愣了一秒,然后眉目恹恹地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忽然没有进游戏房打一局的兴致,他鸽了胡阳，拎水去了二楼。卧室对面的房间是他小时候的儿童房，闲置多年。两年前他母亲去世之后，他倒是会偶尔进来，捣鼓以前母亲哄他的儿童玩具。
　　因为他母亲是科技迷，所以这些玩具都有几分科幻电影里的元素在。
　　周斯庭推开门，盘腿坐在黑色大理石地板上，随意地靠着沙发软垫。他捞来上次用完没有收回去的器具箱，还有电路板修到一半的机器人。
　　这个机器人是他母亲用来哄小朋友时期的他睡觉用的，黑白酷炫造型，有简单的智能程序，四肢会灵活转动，还有聊天和讲故事模式。以前他母亲研究室工作忙，经常用这个机器人糊弄他。
　　小孩子懂的少，听到用母亲音色讲故事的机器人就真的以为母亲在他身边，会乖乖地给自己盖被子睡觉。
　　两年前翻出来的时候，这个机器人已经充不进电了。他修好充电装置后，又发现程序内遗失了母亲的声音数据。
　　声音数据修修改改，周斯庭一直没调整到满意的。
　　这夜，他又进行了尝试。修长骨感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敲出飞跃的字符，组成迅速浮动的代码。然而几经测试，依旧找不到熟悉的声音。
　　失去了真实音质的参考标准，机器也失去了生机。
　　周斯庭扣掉元器件，存放进身后的柜子里。回来后，他轻轻敲了敲垂头耷脑的机器人的脑袋，找了个新的声音设备安进去。
　　想了一会儿，都没有想到应该去录取哪一种音质。
　　周斯庭看了眼时间，已经到晚上十一点。微亮的手机界面，微信新消息只有胡阳的轰炸和班级、学生会群聊的闲谈。
　　他手指在手机侧面敲了敲，然后向下翻找到一颗青梨的头像。
　　此时此刻，温梨刚凭借网上搜索写出三道题，还剩下最后两道网上没有原题，她自己想了很久还是不会做。
　　抓耳挠腮之际，手机页面突然亮起，来电铃声乍然响声，温梨指尖一顿。过了两秒，耳边传来一阵酥麻。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手机听筒传出来男生温沉的嗓音，带着点儿电流的滋滋声，很轻微，但也足够让温梨四肢百骸都震颤着。
　　这原本是温梨做梦都不敢去梦的情节。
　　她睫毛轻轻颤动，小声问：“……什么。”
　　她刚才都没有注意听他说了什么。
　　那边沉默了片刻，随后是很轻的叹息若有似无地传过来：“你说，会给我打电话的。”
　　水笔在凌乱的草稿纸上倏地划下一条长线，将原本理不清的思路更加乱成一团，温梨慢吞吞回：“……你现在忙吗？”
　　周斯庭点开免提，将手机放在小茶几上，修长手指按下小机器人的启动键，百无聊赖地说：“不忙，在修机器人，顺便等你电话。”
　　这个“顺便”他说得那么漫不经心，可她却感到惊心动魄。
　　周斯庭没等到她说话，于是懒洋洋说：“不会做的题目，你拍照发给我。”
　　“……噢。”
　　温梨将题目拍过去，没到半分钟，周斯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身边有草稿纸吗？我说你顺着我的思路去算……”
　　温梨连连点头，去换草稿纸的时候将书桌上一叠的纸笔带倒在地，劈里啪啦的声响跟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
　　周斯庭想象出那边少女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由自主勾起唇，喉间泻出些儿闷笑，等再反应过来抿住笑意时，却不知对面的少女已然羞红了耳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