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下飞机的前一刻,程茉都还好好的。
可当她挨到异国他乡的土地时,一股莫名的悲恸在胸腔里滚动,那种感觉很熟悉,就像前段时间一样,但又比前段时间的痛苦更剧烈。
在不见人的角落,她仿佛又变成了那个被人言撕碎的程茉。
她避免自己去想遥远的陈琛,离开的陈琛,去照顾他的女孩的陈琛,但不由自主地,她脑海里时不时冒出貌似已经释怀了的抄袭非议。
身体自动频繁咀嚼之前遭受的恶意。
风暴已经过去平息,遗留的创伤却在这一刻彻底暴露。
是的,她知道。他们只是不明真相的开骂,可每一句谩骂,都是真实夹杂在她身上的。
那些压下不提的,忽略的,这一刻全都翻涌了上来。
她的卧室再也没有关过灯,黑夜只会滋生恐惧与罪恶。
每天蓬头乱发,嘴唇干裂没有血色,睡一两个小时,惊醒,然后微弱地呼吸,艰难地吞咽一两口粥,继续呼吸。
蜷缩着,闭上眼,关起耳朵。
她知道那样不对,那样不好,不应该这样,可是她没办法操控着自己的大脑、思想。
好像如果她不承受这份痛,她就要去尝另一种苦。
另一种,她根本无法忍耐的苦。
程熠拎着她,去了一家私人心理诊所。
心理医生尝试介入治疗,她却很抗拒,抗拒每一个人。
“患者之前是不是受过大脑撞击,海马体受损的类似创伤?”心理医生石破天惊地点明程熠不愿意触及的另一个真相。
程熠撇开头,顿了两秒:“嗯。”
程茉初二那年,出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能活着,已经是万幸。
程家人那个时候才清楚地意识到这些年对这个小女儿的忽视,而腿有残疾的程熠也从那一刻看到了自己之前有多混蛋。
请来全国最好的医生,抢救回程茉的生命,但是她的记忆却只停留在程茉最小最小,和外公一起的时候。
也就是,遇见,认识陈琛之前。
医生解释这就是病人的自我保护机制生效,把那些不好的记忆都忘掉。
要是都忘掉就好了。
可是程茉偏偏,偏偏还记得一个模糊的身影。但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
一想头就痛。
不想又心痛。
每次都折腾到仪器发出警报,医生来打镇定剂。
所有人都告诉她别想了,算了。
小小瘦瘦的女孩身上伤痕累累,躺在病床上,发出了车祸以后的第一个音节——
一个很干很涩的“不”。
再来后,程熠也不太清楚,只知道程母也进了一次ICU,出来之后,妹妹哭着说,她不想了。
她满眼泪痕地说:“反正肯定是不重要,才想不起来。”
就算失去了记忆,她还是那么懂事。
停止回忆,程熠靠在冰冷的墙面上,看上像木偶一样安静坐在椅子上的程茉,他别过头,去了医生办公室。
私人诊所的心理医生是程熠的好友。
心理医生拍了拍程熠的肩膀:“出于对病人的保护,我只能告诉你,你妹妹的情况比较复杂,我可以采取催眠、沙盘这些干预方法来辅助她梳理稳定情绪,但,你懂得,程,最关键的还是看病人自己的信念。”
出了办公室,程熠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西装挂上了几丝褶皱,他烦躁地拽开领结,闷长地叹了口气,双□□叠,倚着墙摸了根烟。
看了半晌也没抽,攥在手心里,皱巴巴一团。
第69章 即使独自一人
京市, 穿过巨木重重的雕栏花园,绕过青蓝摇荡的人工湖,舒适的商务轿车驶入一排三层的北欧风白色别墅。
陈琛对新环境的适应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陈肃瞪视着堂而皇之登门入室的冷峻少年, 眼看就想发作, 但在母亲紧紧的手攥下压住了自己的情绪。
陈琛客气而疏离地向陈肃点头, 淡扯着唇,凉飕飕地说:“又见面了。”
等陈琛走进后, 陈肃满脸不爽地问母亲:“妈, 他刚才是在挑衅我吗!他连喊你都不喊一声, 真没教养!”
“你这话是在骂他还是骂你爸?”陈肃母亲表情严肃, “不准在你爸面前这么说。”
隔天,陈正英特意推了商宴, 回家吃午饭。宽阔的镂刻大理石餐桌桌面泛着洁净的光,原本平静的环境在陈正英介绍邓琳,也就是陈肃母亲时被陈琛打断。
陈琛云淡风轻地开口:“冒昧问一句,您家有往拖鞋里放针的传统吗?”
陈正英还没说话, 邓琳就紧赶着开口:“怎么了?是不是保姆打扫时掉了什么东西进去。”
“也不是。”陈琛淡定地押了口汤, 不咸不淡地说,“昨天看到陈肃拿了两根针往我拖鞋里插,突然想起来问问, 是不是什么我不知道的习俗?”
陈正英脸色一脸:“陈肃!”
陈肃肩膀一抖, 正要辩解。
陈琛慢条斯理地“哦”了一声,推开椅子站起来:“看来不是。不过他还小, 没什么的。”
陈琛淡然的眼神从桌上三个神色各异的人脸上淡淡滑过:“吃好了,你们随意。”
他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上楼, 余音中听到邓琳抢先批评陈肃的话音, 扬了扬眉。
陈肃和陈琛大大小小的矛盾, 在陈琛压下不计和邓琳雷声大雨点小的偏袒之下,一直没闹到陈正英真正发作那一步。
直到有一次,不知道为了什么,陈正英刚一进门,就看到陈肃拿起盘子往陈琛身上砸,碎片踢里哐啷地飞了一地,陈琛手臂上鲜血直流。
那一天,陈肃也进了医院,是被陈正英打的,邓琳也进了医院,是拉不住架哭晕的。
幽暗的病房里,消毒水味很浓,陈琛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右臂上的绷带,回想着陈肃下午挑衅地说道——“别以为进了我家你就赢了,这家里的一切都是我的。还有之前帮你打我那个坏女人,遭报应了吧,之前被整那么惨,怕了吧,我妈说那都是我爸给我出气的。”
陈琛不气反笑,冷呵一声,凑近陈肃的耳朵:“你知道,陈正英为什么非要我回来吗?”
陈肃抱着双臂,得意洋洋地说:“我妈说了,是你装可怜求我爸的。”
“这你也信?当然是因为你可以改姓陈,却没办法让身体里也流出陈家的血。”
陈肃猝不及防:“你胡说什么!”
陈琛:“别装了,你也就比我小了三岁。”
一开始知道陈正英重组家庭后,陈琛也没多想,可直到陈肃出现在他面前,看着他的年纪,虽然疑惑,但陈琛没心思多想。
跨年夜陈正英出事后一反常态开口要他回去,连同之后为了逼自己回家伤害程茉的行径,都暗示了一件事情,陈肃不是他亲生的,所以陈正英才想把亲生的陈琛留在身边。
想通这个关节,陈琛自嘲地眯了眯眼,陈正英他,可真是错得离谱。
陈肃的叫喊把陈琛从思绪里拉回:“你才是装的装的,装的,你个克死亲妈的丧门星!”
陈琛眼眸中冷光一闪,桀骜地弯起唇角:“是啊,我这个丧门星现在掉到你家了,你好好等着吧。”
陈肃气得双肩发抖,只得随便操起什么东西往陈琛身上摔去。
恰好撞上陈正英回家。
从此,人前,陈琛进退得宜,没任何脾气。
人后,每次陈肃来找他麻烦,他都会十倍百倍地回击过去。
陈正英给陈琛安排了私人司机,但陈琛更喜欢坐公交。
这样,他才能更好地看看这人间。
早高峰的公交车上,人密密麻麻,塞满了车厢中部,陈琛手长脚长地穿过人群,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一手拉着小拖车,一只手在公交车后门上拍来拍去,张开嘴巴,费劲但声音有限地想让司机开门。
可司机显然没能从后视镜里发现这位需要下车的乘客。
这时,一声“呲”响,前门也关了。
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更加着急,周围人却无动于衷。
陈琛朗声道:“师傅,开门。有人下车。”
这是离开程茉之后,陈琛第56次的多管闲事。
周末,学校放假,教室里没什么人,陈琛拿著书静静自习。
忽然,一阵嘈嘈杂杂嘻嘻哈哈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随着哐啷一声门响,几个女生吵闹地走了进来。
他坐在教室后面,前桌书本高高垒起,恰好在女生们的视线盲区。女生们便只看到了前排另一个安静自习的学生头女孩。
学生头女孩缩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言不发。
一个绑着高马尾的女孩,嗤笑了一下,扯过压在学生头女孩手臂下的作业本。
学生头争抢不及,作业本被高马尾女孩高高举起,转了半圈。
高马尾背对着学生头,边看边笑:“我去,阿程是不是学成书呆子了。放假休息还要来教室学习。”
陈琛散淡的神情在捕捉到“阿程”这两个字时,微微一动。
又把作业本拿给围在一圈的其他姑娘:“你们好好学学,看咱们班倒数第一多厉害。比第一名还用功呢。”
在女生们的嬉笑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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