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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星灯 完结+番外 (钟仅)


  迟晏闻言怔愣了片刻,缓缓皱起长眉:“你确定?”
  贺季同点了点头:“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撒谎的。”
  他说着,摆了摆手,打着呵欠走出会议室。
  迟晏看着他的背影,手指在桌面上随意地敲了几下。
  片刻后,他点开微信确认了一下。
  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担心她有压力,他今天一直没有给她发过消息,算好了时间,打算等她查完分再联系她。
  何况他打算明天开车回云陌。
  没想到出门时间提前了半天,那……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十一个小时。
  不可能还没查分。
  难道是……没考好?
  想到这个可能性,迟晏的目光蓦地沉下来。
  他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结果,但当它来临的时候,心里依旧揪了一下。
  脑海里想起了那次北霖雪夜一见,小孩苍白的肤色与眼下大大的黑眼圈,以及一整年通信中她寄过来的每一封成绩单。
  她那么努力地一步步往上爬着,咬紧了牙把勇气刻进身体里面,义无反顾。
  如果结局不好的话。
  他大概没办法原谅这个操蛋的命运。亦不敢想象她的反应。
  迟晏缓缓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躁郁。
  然后斟酌着给顾嘉年发了一条微信。
  等了一两分钟,她没有回。
  他抬手摁了摁太阳穴,犹豫着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但想了想,还是编辑了一条微信。
  措辞不难,可一个字一个字敲着,难以言表的窒闷感与难耐的心疼随之而来。
  不知道她有没有哭鼻子。
  几分钟过去,依旧没有回复。
  时间静静流淌,迟晏重新翻开细纲里用红笔标注的地方,打发着时间,却几乎没有看进去几行。
  他心浮气躁地站起身,往办公室走去。
  晚上九点多,工作室里除了他和贺季同再没有第三个人。
  走廊和几个工作间里全都一片漆黑。
  迟晏推开办公室的门,随手打开灯,而后径直走到书桌后,从抽屉里翻出车钥匙。
  还是今晚回去吧,怎么想都放心不下。
  他快步走到门口,刚灭了灯,裤兜里的手机便传来了震动。
  迟晏拿出手机,飞快点开消息,空着的另一只手搭上门把手。
  看到第一句的时候,他瞬间挑了挑眉,心里的躁郁与担忧如同潮水般退去。
  六百八十九分?
  北霖榜眼?
  迟晏缓缓地勾起一个笑。
  他家小姑娘就是争气。
  他便也不急着走了,想给争气的小姑娘打个电话夸夸她。
  可还没等他拨过去。
  第一条第三条消息接踵而至。
  ……
  两分钟后。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发出莹莹的光。
  时间恍若静止。
  夜风从偌大窗户灌进来,张狂地卷起纱帘。
  房间里的一切僵硬地定格。
  迟晏的一只手仍然搭在门把手上,眼神也没能从聊天框里的最后一句话上挪开。
  【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迟晏哥。】
  头脑短暂宕机了片刻后,终于敬业地从这句话中分析出了些许令他血液上涌的端倪。
  在原本约定好的这天。
  “非常非常喜欢”变成了“非常非常感谢”。
  “迟晏”变成了“迟晏哥”。
  迟晏,哥。
  迟晏的唇角逐渐拉直,修长手指飞快按着屏幕,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时间耗尽,没人接。
  再打,还是没接。
  艹。
  空气仿佛凝滞。
  灌进来的风里全他妈是汽车尾气。
  梧桐树叶吵得他头疼。
  迟晏抬起手,猛地扯了扯衬衫的领口,试图消除那份窒闷感。
  片刻后,他压住呼吸打开门,快步穿过黑黝黝的走廊,走进隔壁贺季同的办公室,连门都没敲。
  贺季同正翘着一郎腿,重审某个新人作家的版权合同,听到门口的声响,随口道:“你要回去了?顺便载我一程呗,白天和出版社的人应酬,喝了点酒。”
  他话音落下,许久没听到接腔。
  贺季同从合同里移开眼,耐着性子看他表弟又发什么疯。
  却发现这人状态很不对。
  哪怕是在昨天,那个女高中生爸妈找来时,他的脸色都不像现在这么差。
  他倚着门框没有说话,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被扯掉了,领口还挂着残存的线头。
  眼神黑而沉,嘴角紧抿着,气压低到如同台风过境前的乌云蔽日。
  不像是有人欠他钱,倒像是有人欠他命。
  贺季同的神情稍稍严肃了些,不由自主地坐直:“出什么事了?你爸又找你麻烦了?”
  “……”
  迟晏深吸了一口气。
  贺季同的眉毛拧起来:“说话,到底怎么了?”
  “所以,”他黑着脸的表弟又不耐地扯了扯已经掉了一颗扣子的领口,悠悠地开口,“你这两天为什么又恢复正常了?”
  贺季同一脸黑人问号,不解道:“什么?”
  迟晏又深呼吸了一下。
  他房间里的烟味也呛人。
  这个世界上。
  怎么就没有一个地方有新鲜氧气。
  他极其好脾气地,一字一句请教:“前两周你每天都那个死样子,为什么这几天没事了?怎么好的,教教我。”
  “……”
  贺季同无比灵光的大脑转了转。
  片刻后,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两周多以前的对话。
  彼时他表弟满脸的轻松与幸灾乐祸。
  嘴还特别贱。
  ——“所以你最近这副死样子,是因为被玩弄了?”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你。你可能是太老了,脑子比不过年轻人,所以容易被骗。”
  “……”
  因果循环。
  报应不爽。
  他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贺季同登时笑出了声。
  越笑越忍不住,越笑越放肆,直到瞥见表弟一副要吃人的神情后,他才勉强敛住笑意,擦着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原话奉还。
  “所以……你现在这副死样子,是因为被玩弄了?被你那个网恋对象?”
  “也没什么,很正常嘛。有可能是因为你太老了,毕竟,”贺季同咧了咧嘴,“咱俩同岁嘛。”
  没能得到帮扶、只得到一通奚落和打脸的人盯了他一眼,转身走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沉沉的暮色里,迟晏凭着感觉走到沙发前坐下,手里的外套无力地搭在沙发扶手上。
  空气里压抑的窒闷感挥之不去。
  他坐了许久,站起身走到窗边,转身倚着窗沿,盯着房间里浓到化不开的夜。
  试图借风吹醒乱七八糟的头脑。
  夏夜风卷过,梧桐狂乱作响。
  心脏异样到快要爆炸。
  这么快就变心了?
  所以才从迟晏,变成了迟晏哥?
  没看出来,这小孩够渣的啊。
  真的是年龄差距大,有代沟?
  风与时间一起窜行。
  疼与涩爬到四肢百骸之前,迟晏曲起指节在粗糙的窗沿上狠狠磕了几下,痛觉上涌,拥堵的大脑才终于被迫清醒了些许,开始运作。
  他一点一点拉着记忆中的线索。
  前几天离开北霖前,小孩还醉醺醺地给他打电话,声音软糯地说,有一点想他。
  还同他强调,一十四号晚上出分。
  那夜北霖的风声透过电话传进他耳朵,真切不作假。
  更遑论之前的种种。
  深夜来北霖大学见他,在大雪夜里冻成了一个雪人;请假条上都一丝不苟地写着“最喜欢”;每封信里都充斥着试探的爱与崇拜。
  她的喜欢不藏不掖,坦然而纯粹。
  以至于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又怎么会陡然转折?她渣他,图什么?
  这样戏剧化的人设转折,在任何一本现实流派的小说里,背后都难免有埋藏的伏笔、隐情与转折。
  艺术往往比现实更疯狂。
  而现实中再荒唐的变故,都该有迹可循。
  哪怕心脏依旧跳动不稳,呼吸也依旧不顺畅,可大脑却被迫地一点点整理着头绪。
  迟晏困难地将自己抽离出来。
  就当作在拉人设与剧本。
  要说变故,只有一个。
  迟晏的眼神刹那间暗了暗。
  昨天那些来自她父母的谩骂他一股脑照单全收了,只问了他们她知不知情。
  担心她知道的话,会哭鼻子。
  她爸妈说,他们来找他,她并不知道。
  但事情总有意外。
  想到这里,迟晏的心空了一块,他低着头思索了许久,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比被渣的可能性要大。
  只是这两种可能性,每一种都戳得他心口疼。
  迟晏舔了舔干燥的唇角,重新拿出手机,给云陌乡下打了个电话。
  电话过了许久才接通。
  那一刹那,手指难耐地蹭过窗沿粗糙的水泥面,缓缓蜷起来。
  有种濒临审判的紧绷感。
  他既怕自己猜错。
  也怕猜对。
  迟晏张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哑到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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