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水意实诚地说:“我不懂茶艺,尝不出差别,不过配这么好的茶具,想来也是顶好的。”
朱绍涛听得大笑。
佣人送上佐茶的点心,孟水意见之觉得眼熟,低声问柏舟:“你上次送来的糕点是……?”
柏舟说:“是朱老先生女儿在祁州开的店。”
朱绍涛听言,便说:“小陶,再去打包些,让孟小姐带回去。”
被叫作小陶的佣人,亦有四十岁上下,看起来在朱家帮佣多年,才这样熟稔,她很快应话,用油纸包起一些。
孟水意忙推诿说:“朱老师,我是空手而来,怎么好再带东西走?”
朱绍涛笑着说:“你小舅他们送得够多了,你一个小姑娘,就不用送二份了。”
她这才注意,他们来时,手上稍带了茶。
何无忧说:“听我父亲说,您喜欢这种茶,我特意托人买来,也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是不错,有心了。”他撑桌子起身,“我去取东西来,稍等片刻,小姑娘头回来,你可以随便逛逛。”
柏舟问孟水意:“想再出去看看吗?”
她点点头。
何无忧说:“你们去吧,我留在这儿等朱老师。”
虽早已入了冬,又因是南方,园中植物不显颓败之色,且远离大都市,空气亦十分清新。
满目绿色,景色怡人,孟水意也松下那股提着的气,“朱老师看着好严肃,我刚刚表现得还好吗?”
柏舟说:“你紧张什么?”
“你们总归不是无缘无故跑来拜访他,万一我惹得他不快,你们要求他的事泡汤了怎么办?”
孟水意经常会注意到一些细节,最能戳他的心窝子。
她说自己还没消气,可到这种时候,又处处为他考虑。
柏舟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仿佛被冬日阳光晒融的棉花糖,“放松点,之前就谈妥了,今天来取东西,顺道拜访一下老先生。”
他们走到后院,有人在洒扫庭院、晒旧书。
“何无忧父亲和朱老师认识?”
“准确地说,何无忧爷爷和朱老师是老相识,何无忧祖籍也是屏山县的,所以我拜托了朱老先生给万宁酒店题字。”
“你说和酒店相关的,就是这个?”
柏舟笑了,阳光下,格外柔和,“我早说了,遇到你是纯巧合。”
孟水意有种被他戏耍的感觉,不是她自恋,实在是他那眼神太有导向性。
她恼羞成怒地加快步子往前走,柏舟腿长,两三个跨步追上来,不紧不慢地跟着,还在逗她:“你以为是什么?你吗?”
孟水意说:“都说好不见面的。”
“非人为因素,就不用避开了吧。”
她走得着急,没留神脚下有块凸起的石坎,险些绊倒,柏舟眼疾手快,拽住她的胳膊,把人拉到怀里。
“你看,这回是你投怀送抱。”
孟水意不知他竟能睁着眼说瞎话,“好你个柏舟,倒打一耙。”
“不闹了。”
柏舟搂着她的腰,带她上了座阁楼,顶楼视野更开阔,可以一览整座庄园的全貌。
她扶着栏杆,放目远眺,他从背后拥住她,“很喜欢这样的庄园?”
“新鲜是新鲜,但我习惯住在生活便捷的城市里了,让我长期待在这种地方,我估计会觉得闷。”
“朱老先生很多子孙也是这么想的,这里美则美,对现代人来说,却太陈旧了。”柏舟贴着她的耳朵说,“但他说要守着这片宅子,死也不肯走。”
“你说话就好好说,贴我这么紧干吗?”
“好不容易没何无忧那个电灯泡在,等回了祁州,你又要和我‘划清界限’,就这么点独处的时间。”
孟水意说:“感觉你和他口里的,不是同一个人。”
他大学时有才气,自身条件又那么好,可自幼在单亲家庭,背着私生子的闲言碎语长大,待人接物冷漠、傲气点,情有可原。那夜在黎司洋的生日晚宴上,他笑得冷若冰霜,盔甲一般,刀枪剑戟,都攻之不破。
可他为什么,现在又像只大型犬类,如此黏着她?
箍得她都快喘不过气来。
“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我只对你这样。”
和她在一起,他浑身会不自觉地松懈,只想懒洋洋地靠着她。拥抱她时,整个世界都格式化,一切变得清晰明了。
他又喟叹般说:“这么好的天气,不想辜负了。”
像诗里写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唯一的心愿,就是拥抱你。
过去的几年,看似是他飞去美国陪伴她,实则也是让自己的身心得到放松。
她的身边是他独一无二的桃花源和乌托邦,是属于他的精神寄所,这一刻,他想,如果世上真有禁闭岛,将他囚禁一生也无妨。
最初,是想让她回到他身边,最后,却是他离不开她。
在过而立的年纪,爱情二字渐渐具象化,永远也似乎触手可及。
柏舟说着,俯下头,想去吻她。被她抵住胸口推开,这是栏杆边,怕伤她,顺着她的力道连退两步。
她立在原地笑吟吟地说:“你是有未婚妻的人,这样不好吧,柏总。”
他当初怎么也料不到,搬起梁倩慧当垫脚石,却有朝一日,反过来砸了自己的脚。
这下倒好,没亲到,人也跑了。
孟水意先下了阁楼,又轻又快的脚步声,在回荡着。
柏舟落她一丈远,背着手漫步,她走,他便走;她停,他便停。他们始终保持这个距离,他在后头,看着她东看西看,琢磨着庄园各处的机巧布局设计。
时光仿佛停滞在那年的夏天,她和那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似乎并无差异。
唯一不同的是,她不会再叫他小舅。
柏舟嘴角噙着笑,眼神柔情似水。
如今才醒悟过来,漫长的不是时间,遥远的不是距离,是没有她的每个日夜。
她回来,他的时针,才拨回到原有的轨道。
他们逛了一圈,回去时,何无忧正和朱绍涛下围棋。
两条卷轴搁在一边。
柏舟展开来看,两幅是描绘屏山和庄园一角墨梅盛放的国画,旁边题了小诗,孟水意看不懂内容;另一幅是万宁酒店的题字,四个大字,字迹苍劲有力,有种国泰民安的霸气。
孟水意凑在柏舟旁边,端详着。
朱绍涛问:“小姑娘,你也懂?”
“略知一二,那点浅薄的见解,端不上台面。”
“那你会下棋吗?”
孟水意道:“会,但是太久没碰,应该生疏了,怕是会献丑。”
“无事。何无忧心不定,抓耳挠腮半天,怎么下得出好棋,这么多年,不见点长进。”
何无忧赔笑,“是是是,以后一定改掉浮躁的坏毛病。”
孟水意便换到何无忧的位置,陪朱绍涛下棋。
下过几局,她局局败,倒有一场险些胜了。
朱绍涛捡拾起黑白棋子,露出赞赏的神情,问道:“你的棋是谁教的?”
“我爸爸,他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下棋,”孟水意笑笑,“跟阿城写的《棋王》里的棋呆子一样。”
“下得不错,重要的是,看得出你心静,是做得成事的料。”他看向柏舟,“外甥随舅,你这外甥女,真有些像你。”
柏舟扬眉,和她交换一个眼神,孟水意问:“朱老师,怎么说?”
“心思缜密,且有一股较真的劲儿,喜欢用十分的心力去做,但刚过易折,从来没有完美的事,凡事还是要留有余地。”
朱绍涛子孙多,他好为人师,非贬义,对小辈总爱点拨几番。
他常年深居小县城,纵然来访者众多,他也并不尽数接待,既有这个面子听他教导,柏舟自是恭听。
至于过不过脑,入不入心,就另当别论了。
朱绍涛留他们吃了午饭,下午,他们带上字画辞行。
离开庄园时,何无忧走在他们后面,突然咋咋呼呼地叫起来:“别说,你们俩是像,这走路姿势都……”
“都什么?”
“我说不上来,”何无忧恨自己语言匮乏,不像他们搞艺术的,夸人都能夸得天花乱坠,“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懂吧。”
后来过了很久,无意提起这件事,柏舟说:“知道‘夫妻相’的科学依据怎么来的吗?”
孟水意说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相处久了,有相似的习惯很寻常,就像她以前会沾上苏蓓蓓的口癖。
总之,堵住他的路,绝不让他搬出他那套夫妻相的理论。
从她的角度看,那几年,他们俩就是“厮混”,压根没正儿八经地恋爱。
作者有话说:
阳光灿烂的日子,唯一的心愿,就是拥抱你。——徐佩芬《阳光灿烂的日子》
下章请你们吃糖~
第四十六章
◎给我看看◎
下午, 何无忧、柏舟带孟水意在屏山县又逛了逛。
屏山县地方小归小,但人情淳朴,老建筑多, 适合取景、写生,什么摄影师、画家, 还有穿着汉服、走在街上的男男女女。
何无忧临时充当半吊子导游, 一路为孟水意介绍。
柏舟穿得休闲, 手插着口袋,闲庭信步地跟着他们, 存在感极低, 但也许在某个时刻,被路人摄进取景框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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