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一千夜 (羞月牙)

　　纳瓦尔接着讲道：“许多有名画家其实都免不了用资本运作，这与艺术本身并不冲突，我想，您的朋友能明白这道理的。另外，她可以试着去结交一位评论家当朋友，这样才会有人帮她写文章增加曝光，可参考毕加索的经历……”
　　白绒听得有点混乱，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你这个商人，怎么会那么清楚艺术圈的事？”
　　“当然为此去详细了解过，否则，现在要说什么话来讨好一个生气的女孩？”
　　白绒一怔，别开脸。
　　她想了想，片刻，又转回头来，放缓语气道：“你的话，我明白了。”
　　气氛变得柔和了许多。
　　纳瓦尔勾起嘴角，满意地说：“好的，莉莉安，希望你的误解已经化解了。你还要单独坐在这里吗？那边有刚烤好的牡蛎、青口……”
　　他开始列举一些海鲜。其中有很多专有名词的法语白绒不熟悉，听着感到眩晕，有种重回法语考试时的茫然感。
　　“你去吃吧，我没胃口。”她坐在原位不动，神色仍是不冷不热的，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感到有些别扭，“你该去陪客人，而不是在这里跟我闲聊。”
　　“好。”他配合地点点头。
　　但他依旧不动，坐在桌边，手握杯柄底端，瞧着她。
　　他背对灯光，脸上斜下暗影。
　　暖黄电灯光一闪一闪的，在女孩白皙的肌肤上投下忽明忽暗的柔光。
　　被这样打量，白绒感到不自在，眉头又皱起来，“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我知道，我今天的穿衣风格跟平时不太一样，有点奇怪……”
　　他仍不说话，继续注视她，不紧不慢抿一口酒。
　　白绒靠向椅背，双手抱臂。
　　一秒、两秒、三秒。
　　她有点不耐：“还没看够吗？”
　　褐色瞳仁的深邃犹如夜幕，投来的视线自然而然降落在她脸上——
　　“怎么可能看够。”
　　温柔语气如深水无澜，一刹那，花园内的花朵散发出了更明显的香气。
　　夏日玫瑰竭力伸展到白色栅栏外，在夜风中招摇。那曾被女仆曼农细心照料的饱满花叶，沉沉地晃动了视野。
　　夜晚天幕无星，厚重的云层下是一个答案呼之欲出的世界。
　　在女孩迷离、混乱而略显震惊的目光中，纳瓦尔忍住嘴角笑意，从容解释道：“你的脸上刮了一点脏东西。”
　　玫瑰的香气顷刻消散了。
　　白绒顿时明白过来，瞧着对方嘴角上扬的弧度，确定那是取笑了，“——啊，为什么现在才说？刚才故意看笑话是吗？”
　　她不满地瞪他一眼，试图在身边找个有光滑反射面的东西照着擦拭。
　　纳瓦尔问：“我能帮你擦掉吗？”
　　她面露不悦，犹豫片刻，才不高兴地凑过脸去。
　　纳瓦尔抬手，随意刮了刮那分明是干净无痕的脸颊。指尖触到软嫩肌肤时，有刹那的停留。
　　他收手，“好了。”


第33章 、红葡萄蛋糕Ⅲ
　　虽然晚宴后两人的关系算是恢复正常了, 但白绒发现，由于此事, 纳瓦尔对她的印象似乎有所转变……
　　变得不太好。
　　那天, 纳瓦尔与助理正在古堡大厅里坐着谈事情，助理在替纳瓦尔挨个打电话预邀一些葡萄酒活动季的贵宾，而白绒从那沙发背后经过，不经意瞥到了一眼电话簿。
　　她记得这本电话簿。
　　之前在巴黎时, 纳瓦尔曾让她留电话号码, 她就在这本子上写下过自己的号码与名字。但现在, 她忽然发现扉页上她名字那一栏新添了备注名，是英文：Trouble。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
　　叫人不免感到郁闷。
　　他怎么会这样称她啊, 听起来就好像“麻烦精”似的。
　　·
　　后来白绒想，关于???*俞甄艺的事，其实自己也有表现得不妥的地方……
　　正巧这时候她托家里邮寄的中国特产和纪念品一类礼物到了，于是她从中挑出了最漂亮的那一件——那是一个纯天青色釉的梅瓶, 瓷身薄而通透、质地细腻, 可以说是最具有传统中国风的礼物了。
　　她将这件瓷器放在一旁, 准备单独留给纳瓦尔。
　　——毕竟上次她为了去顶级名庄, 曾对纳瓦尔承诺过。
　　今天纳瓦尔不在，拆包裹时, 白绒是与蕾娅、欧佩尔待在一起的。她一边拆，一边给两人介绍道：
　　“这是明前龙井茶叶, 我母亲直接去找山上的茶农购买的；那是苏州的丝绸……看, 还有蓝染丝巾……”
　　她介绍完, 对蕾娅与欧佩尔母女说：“抱歉, 我刚来这里时都没有给你们带礼物, 现在请随意挑吧, 这些都是给你们一家的。”
　　蕾娅那病弱苍白的脸上难得露出明亮的神情，她翻着这些来自遥远国度的美物，好奇问道：“莉莉安，你的家乡在中国哪里？”
　　白绒用标准中文说出那个城市的名字，但蕾娅与欧佩尔都面露茫然。
　　好吧，白绒想，她们也许跟多数外国人一样只听说过北京、西安。
　　“反正，我觉得是个跟巴黎一样的文化名城，从前也生活过许多诗人与艺术家。你们可能不了解这座城市，但八百年前它是世界顶级的。”
　　谈话间，欧佩尔从瓦楞纸箱底部翻出了一个包装好的天青色瓷瓶来——那明显是所有礼物中最吸引人的一件，美丽得如此具有视觉冲击力。
　　但小女孩刚拿到手，就被白绒拿走了。
　　“抱歉，其它的东西都任你们挑选，但这个——”白绒不好意思地一笑，把那件瓷器小心翼翼地捧走，“我要给纳瓦尔。”
　　·
　　隔天午后，蕾娅与纳瓦尔坐在花园桌边。蕾娅在喝红茶，纳瓦尔则在查看下月葡萄酒活动季的场地设计图，偶尔出声与蕾娅闲聊几句：“我在想，等这个夏天忙完，可以送你去祖父好友的老家玩一段时间，阿尔卑斯山脚下空气好的小城镇有利于你休养身体……”
　　“你们最近在约会吗？”蕾娅毫无预兆地发问。
　　纳瓦尔抬头，“谁？”
　　“你与莉莉安。”
　　翻图纸的手指僵住。
　　“——没有。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他疑惑地看她半晌，嗤笑，继续翻着图纸，“哪里会有这种好事？”
　　蕾娅伸手，轻轻拨弄着栅栏旁的玫瑰花朵，嗅了嗅香气，“如果真的没有，我认为，可以快一点。”
　　“？”
　　蕾娅抚摸着花瓣，说话依旧是有气无力的：“安德烈，你不能撩拨女孩的心，却不对人家做明确的表达。女孩子的心是很容易就沦陷的。”
　　“……”纳瓦尔放下手中工作，坐直，“我没有听懂这话。”
　　蕾娅直视他的双眼，淡定陈述道：“前天晚上，在欧佩尔的生日晚宴上，我看到你摸她的脸了。”
　　“……”
　　纳瓦尔回忆片刻，明白蕾娅在说哪个场景了。
　　“当时，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在正式交往，才会做这样亲昵的举动。马修，前天晚上你也看到了是吗？”
　　旁边突然被点名的管家一愣，看看纳瓦尔，又看看蕾娅，“是的。”
　　草坪上，正在捧着果盘吃新鲜葡萄的欧佩尔举手道：“我也看见了！”
　　纳瓦尔摇头失笑，“蕾娅，我很高兴看到你开始关心现实生活中的一些事了，但我要说，答案是否定的。”
　　“是吗？可我看你们待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像在约会的气氛。”
　　纳瓦尔继续翻阅桌上图纸，头也不抬，不疾不徐回一句：“我也希望事实是像你说的那样。”
　　蕾娅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了白绒单独留给他的那件漂亮瓷瓶，犹豫道：“好吧。但我不得不告诉你……我认为，那个女孩暗中其实已经对你动心了。”
　　·
　　下午稍晚些的时间里，糕点师朱莉准备了许多美味的甜品和夏日消暑饮品，有马卡龙、提拉米苏、松露、牛奶雪糕……还有那独家秘制的红葡萄蛋糕。
　　白绒刚从酒庄回来，难得见纳瓦尔在这种时间出现在古堡，于是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过去。
　　几人坐在一起喝下午茶了。
　　桌上，众多美味中，那唯一一块小巧精致的红葡萄蛋糕表面，红酒的液体以极其美丽的造型流淌下来，散发迷人香气。
　　纳瓦尔没动，看看身旁的女孩，嘴角带点打趣意味：“这次，是让给你，还是又一起分掉？”
　　白绒一愣，摇摇头。
　　她托腮望着他，心里仍对他电话簿上的备注“Trouble”耿耿于怀。
　　要知道，在白绒这里，“麻烦”是一个比较严重的词，她认为，通常是对一个人感到不耐烦了或是有所不满，才会在背地里给人家起这种绰号。她的形象有这么差劲吗？
　　于是，她刻意露出了一个甜美大方的笑容道：“只有一块蛋糕，当然给你一个人吃。”
　　“……”
　　面对这诡异而突兀的“友善”，纳瓦尔眯紧眼，审视她的笑容片刻。
　　下午闷热的风拂动了一整座夏日花园，带起心底轻轻招摇的疑问。
　　难道，蕾娅说的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一个突如其来的自我攻略。
　　白绒：迷惑.jpg
　　（不好意思大家，这一章有点短，明天写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