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融化时 (柘绿)

　　她嘴巴里淡，医生嘱咐她开始治疗那几天只能喝粥, 任菱文帮她去医院食堂打的粥偏偏全都清淡得要命。
　　虽然她嘴上没说, 但没两顿, 任菱文就帮她找到了一家口味新鲜, 咸淡适中的粥铺。
　　楚恬恬才度过了那段儿惨兮兮的日子。
　　可任菱文从来没说过，买一次粥要排队那么久。
　　难怪刚才楚恬恬从病房出来, 说要去外面帮她买吃的，她坚持要在医院食堂买。
　　身后，萧迟朝忽然开口：“医院附近的餐馆人一直都很多。走吧，我知道一家人少, 而且味道不错, 适合病人吃的，买好之后快点给任阿姨送去。”
　　楚恬恬目光上移，嘴巴微张，想要道谢。
　　话没出口, 一只手盖上她的发顶, 用力揉了两下：“不用道谢，是我应该做的。”
　　旁边，谢星陈的声音钻出来：“也不用跟我道谢，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楚恬恬也不知道为什么, 听到谢星陈这句话, 莫名觉得心情轻松了些, 有点儿想笑。
　　“恬恬老师，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差很低落，也知道我现在说什么可能都没办法让你一下子开心起来。但是，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心，真的是很没必要的事情。”
　　“就像我妈和云姨今天去做SPA碰到的那个智障男，明明是个吃软饭的，竟然还能大庭广众之下说他老婆不勤家持家，甚至顶着一张那么丑的脸，大言不惭地说他那么漂亮的老婆那张脸做SPA也没用？还好那个阿姨听进去了我妈和云姨的劝，已经开始着手离婚相关的事宜了。”
　　“她一开始也像你这样似的，不管说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提不起劲儿，但是后面想开了，也就干脆直接地对渣男说‘去你的’了。”
　　顿了顿，谢星陈抓了抓头发，继续说：“虽说，你跟她的情况不太一样，但是，道理还是一样的。其他事情，你也没必要担心，只要你妈妈同意，我妈和云姨一定很乐意帮助你妈妈解决这个事情，毕竟你帮了我那么多呢。”
　　楚恬恬全程没说话，一直跟在萧迟朝身后默默朝前走。
　　萧迟朝隐约感受到什么，停下步子开口：“谢星陈。”
　　“干什么？”
　　“闭嘴。”
　　“凭什么？”
　　“你话太多。”
　　“我话多怎么了，我再努力尝试让恬恬老师开心起来！你话倒是少，你让她开心起来了吗？”
　　楚恬恬也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唇角挂了很淡的笑，声音柔和：“好了，不是说要去买吃的吗，怎么还有功夫斗嘴？”
　　萧迟朝和谢星陈一顿，同时朝楚恬恬看去。
　　月光下，她的小鹿眼很漂亮，也很亮，像藏了星星。
　　两人停下斗嘴，继续朝前走去。
　　走到餐馆门口时，楚恬恬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但很真诚：“谢谢，真的谢谢你们。”
　　.
　　楚恬恬简单跟班主任说明状况后，一向在请假这件事上很吝啬的唐志骏，大手一挥，干脆利落地给她批了两天假。
　　电话里，唐志骏还嘱咐她：“别压力太大，你现在水平，缺课两天也不会追不上，好好照顾妈妈，也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当天晚上，任菱文状态恢复得差不多，楚恬恬才完全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些年，楚庆明一直不回家，根本不是因为工作忙，而是在外面有了个女人。
　　那女人一开始打扮得光鲜亮丽，楚庆明还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儿。在一起后没多久，他的消费水平就被带起来了，还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但哪怕他工资水平还算不错，也只是个普通人，根本无法承担那么高昂的消费。
　　很快，他开始借高利贷，同时又试图向女人坦白，告诉她自己的真实情况。这时，他才知道，原来这女人所有的光鲜亮丽，全都来源于高利贷，她甚至有数字高昂到超乎想象的负债。
　　楚庆明好面子，根本不敢告诉别人自己染上了赌博恶习，找的女人还是这样的人。一来二去，他更将赌博视作唯一的希望，短短几年，他就将十几万的负债翻了数倍。
　　之前几次回家，他还在跟任菱文演戏，说自己做投资赔了钱。
　　到现在，工作被催债的弄丢了，他们又追得紧，楚庆明几乎失去了理智，才光天化日跑回家，开始威逼利诱任菱文给钱。
　　直到这时，任菱文才意识到不对。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也算是我不对，察觉到他的反应不正常后，我就打开了手机录音，开始套话。原本我还能稳得住，后面听到他连工作都丢了后，突然就控制不住情绪，跟他吵起来了。如果不是我最后没能控制住情绪，现在不会躺在这儿，也不会让我的宝贝女儿只能请假在这儿照顾我。”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面容娇好，神色温柔，只是眼下的乌青让她带上了深深的疲惫。
　　楚恬恬抓住她的手：“没有，是我应该做的，妈妈已经做的很好了。”
　　任菱文笑了，动作轻柔地摩挲楚恬恬的脸颊。
　　女人的手指有一点凉，但很柔软，蹭到脸上带一点儿不明显的湿润感。
　　楚恬恬伸出只手盖在她手上，轻声：“妈妈，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问你，请你一定要考虑清楚再回答我。”
　　任菱文声音依旧温柔：“你说。”
　　“这次之后，你会下定决心跟我……跟那个人离婚吗？”
　　说完，楚恬恬垂下眼不敢继续看任菱文，像是因为害怕听到不想听的，而直接选择不直面答案。
　　停了几秒，她忍不住继续说：“我之前隐约感觉到家里缺钱了，才借口说跟钟拾静一起去兼职，所以后面找到了更合适的，毫不犹豫就换了兼职。现在，我已经有边工作边赚钱的能力了，等上了大学，空闲时间更多些，我会完全不依靠家里，所以，妈妈，我希望你慎重考——”
　　话没说完，任菱文抽出手，动作轻柔地重新盖住楚恬恬的手背。
　　“傻孩子，妈妈都明白。妈妈会离婚的，不用担心，也不用想太多。”
　　楚恬恬如释重负，眼睛一下子模糊起来，想一下子扑进任菱文怀里，又担心自己太用力，会弄疼妈妈的伤口。
　　任菱文笑，眼底动容，拍拍楚恬恬的后背，声音轻缓：“傻孩子。”
　　楚恬恬不想被妈妈看到自己这幅模样，轻轻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尽可能掩藏自己的哭腔：“妈妈，我有个好朋友，还有那个被我补课的学生，家里都认识很好的律师，很愿意为我们提供帮助，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
　　“愿意的，傻孩子，妈妈没有那么迂腐，碰到愿意帮助自己的人都识人不清，真的不用想太多。”
　　任菱文拍着楚恬恬的后背，而后渐渐变成抚摸，就像小时候，她还在婴儿襁褓里一样。
　　病房里意外很安静，不像往常那样吵嚷。
　　床帘又完全隔绝了周围环境，整个空间，静得仿佛只剩他们两个人。
　　楚恬恬声音放得很低，低到近乎让人听不清：“谢谢妈妈这么久的照顾，接下来的日子，我会更好好努力的。”
　　.
　　.
　　冬去春来，春来夏至，日子飞快。
　　刚开学时还是光秃秃的柳树，这会儿已经抽了芽，远远看上去绿蒙蒙一片，春意盎然。
　　空气中四处是春日里阳光和煦芳草鲜美的愉悦气息。
　　楚恬恬知道，一个好的律师，在开庭打官司上的重要性。
　　只是她不知道，这个重要性真的那么重要。
　　期中考试前一天，楚恬恬收到了开庭结束后的宣判。
　　妈妈：宣判离婚了。
　　楚恬恬如释重负，仿佛这几个月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头凭空粉碎，被风轻飘飘地扬走。
　　就好像有心电感应，她一抬头，看到了等在门口的萧迟朝。
　　楚恬恬脚步轻盈地往那边走，越过钟拾静时，还遭到了她揶揄又鄙夷的白眼。
　　楚恬恬告诉萧迟朝结果，难掩眼底明媚情绪：“我之前了解到的说法，一般来说，离婚官司第一次上诉都会判不离的，没想到，这次竟然一下子就成功了，真是太好了。”
　　少女眉眼盈盈，说话时整个人都在向外散发令人身心愉悦的彩色泡泡。
　　她似乎长高了一些，略显稚嫩的眉眼也显得更精致分明，赏心悦目。
　　萧迟朝难得走神，被楚恬恬又喊了一声才说：“律师给的说法是，因为这个涉及家暴，你妈妈受了伤，而且她指控的证据指向性非常强，我们准备得也充分，才能一下子获得这种结果。”
　　楚恬恬点头，眉眼弯弯。
　　萧迟朝情不自禁，开口：“这段时间，你一直情绪不振，少有的高效率状态，也都贡献给了学习。不如，今天晚上，一起出去玩玩，放松一下。群里，何昭他们这段时间叫了我很多次，感觉你可能不会去，我一直没答应。”
　　楚恬恬唇角的笑扬得更厉害，嘴上却不依不饶：“但明天就期中考试了，是不是不太合适？”
　　萧迟朝眼皮动了动，忽然恢复了之前神色淡淡的状态，声音清清冷冷地应了一声：“说的也是。”
　　楚恬恬见他这幅样子，心情更美妙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