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抵达丽江当地机场时,已经快中午一点。
一出机场,全是拉客的司机。
“古城拼车!”
“束河古城拼车!”
“去白沙差一人!”
喊着去“白沙差一人”的大姐,看到小松一个人拎着箱子,立马过来,“小姑娘,白沙古城去不去?”
小松说:“我不去。”
另个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女孩过来:“你去哪儿?我是正规出租车,可以只带你一个,你专人专车。”
攻略上说,去飞来寺,最方便的公共交通是从丽江坐大巴去德钦县,再从德钦县城打车,拼车,或是坐小巴车前往飞来寺。
那个叫飞来寺的地方,它甚至不是一个县,而是县城边缘的景点,本地人除了做旅游业的,基本不知道那个地方。
小松说:“我去飞来寺的话,多少钱?”
“小姑娘,我车能去飞来寺。”
听她说要去飞来寺,一个黑车司机抬起手。
小松看到对方黝黑的皮肤,有点害怕,她觉得还是公共交通安全。小松握紧拉杆箱拉杆,低着头往前走,那个黑车司机突然拦上来:“你坐大巴都得一百三,我看你还是学生吧,给你个学生价,收你一百二。”
小松故作镇定:“我和朋友约好,一起去的,我得去古城等他。”
黑车司机说:“你们几时出发?坐我车。”
小松说:“那我们出发的时候,再联系您。”
黑车司机见她手紧紧扒着拉杆,他提高嗓门:“小姑娘,你别唬我啊,不去的话,我明天还拉别的生意呢。”
小松意识到,自己被这个黑车司机缠住了。
她说:“我和朋友两个人,肯定得听他的意见,我自己做不了主。”
另一个等客的女司机说,“小妹妹肯定逗你呢,人就不想坐你车。”
小松被逼的有点急了,提高声音说:“我真的和朋友一起的。”
女司机问:“你朋友人在哪呢?看你外地来的,你朋友也不是本地人吧,怎么不一起来哦。”
小松脸色突然凝重起来,她不说话了,司机以为吓到她了,黑车司机怪那个女司机:“我逗人玩,你掺和什么。”
小松并不是因为他们而失声。
她的视线里,看到一个男人从一辆黑色面包车上下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运动短袖,灰色长裤,下了车,就站在车门旁边,他从手中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
小松做过实验,她将一个只有短暂交集的人完全从记忆里抹去的时间,是一年。
人的脑容量有限,脑海中的面孔,一路捡,一路丢。
在这一刻,仿佛失焦的镜头重新对焦,记忆里那个模糊的面容,快被遗忘的名字清晰了起来。
云开雾散,雪山骤明。
他乡遇故知,而且是在遥远的西南边陲,在这模棱两可的处境里,欣喜油然而生。
小松高兴地喊出那个名字:“成州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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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两天前,成州平正在大理的一家川菜馆里看球,晚上十点,非营业时间。
这是一家不起眼路边苍蝇馆子,里面摆着五六张简陋的桌子,卫生很差,但回头却客意外的多。
卷帘门从已经关上了,现在馆子里就他和正在拖地的老板娘。
电视机悬挂在柜台上方的横梁上,成州平坐在最外侧的桌子上,他手搭在桌上,手中圈着一瓶青岛啤酒,专心看着球赛,和老板娘互不打扰。
球赛正到赛点,卷帘门外有人敲门。老板娘放下拖把,去打开门。
一个瘦黄男人,或者说是男孩,他走了进来,“锋哥,闫老板回来了,走。”
成州平站起来,老板娘喊他:“刘锋。”
她打开冰柜,装了四五瓶青啤,给成州平递过去。
成州平说:“谢谢嫂子。”
老板娘说:“跟我客气啥。”
这家店的老板娘叫段萍,她是闫立军的姘头。
闫立军入狱以前,有一堆姘头,出狱后,就剩段萍一个了,闫立军让他们喊段萍嫂子,相当于认了段萍的身份。
而这个叫黄河的孩子,是闫立军出狱后才投奔他的。
他是闫立军一个远方的亲戚,高二没念完,辍学了以后,在酒吧里卖粉被抓过好几次,后来走投无路,来找闫立军收留他。
黄河没什么文化,办事虎头虎脑,又是警方重点关注人员,闫立军让成州平带他。
除了川菜馆门,成州平坐上面包车驾驶座,黄河坐在副坐上,拿打火机给他点上烟。
“锋哥,今天球赛咋样?”
成州平吸了一口烟,把烟夹在手上,开始倒车。
成州平说:“就那样。”
黄河这傻逼,车都停不规范。
车上了路,成州平问:“闫哥今天路上睡了吗?”
闫立军是当地人,一堆乡下亲戚,今天带着黄河去家里走亲戚,折腾到这个点才回来。
成州平很清楚闫立军的作息,如果他今天休息好了,一切好说。
黄河说:“睡了一路。”
果然,到闫立军家里时,他还很精神。
闫立军住在一个带院子的二层楼里,出门就是洱海,他牌瘾大,平时有事没事就要聚一帮人打牌。
成州平把车停院边上,闫立军家的保姆给他们开了门,两人进去,屋里乌烟瘴气。
一个白发苍苍,穿着一套灰色家居服的男人一手拿牌,一手拿烟,他看上去儒雅斯文,这就是闫立军,二十年前的边境最大的渠道商。
见成州平来了,闫立军喊他:“阿锋,过来给我看看牌。”
成州平把夹克交给阿姨,走到闫立军身后,看了看他的牌,说:“这几张随便出。”
矮胖的中年男人嘴抹了油似的,说:“刘锋你行啊,闫哥把牌交给你,那就相当于把命交给你了。”
烫着着大波浪卷发的女人讽刺说:“人刘锋在监狱里给闫哥挡过刀,你呢?闫哥在牢里的时候,去都没去过吧。”
那嘴上抹油的男人说:“还不是韩金尧那狗日的狗眼睛一直盯着我,我怕给闫哥惹麻烦。闫哥,小五这话说的不公道,你给我做主。”
闫立军笑呵呵说:“都过去了,打牌重要。”
牌桌上,自然闫立军怎么出都行,谁敢赢他?
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道上的大毒枭阎王爷,现在只能在牌桌上称阎王。
打完这把,闫立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黄河,这局替我。”他转身对成州平说:“你跟我上书房。”
闫立军喜欢红木,书房里全是红木家具,一整面墙打通成柜子,里面放着他的收藏品。
闫立军坐到椅子山,冲成州平扬头:“你也坐。”
成州平坐下,过了一阵,阿姨端了瓶洋酒来。
成州平说:“待会儿我要开车,不陪闫哥喝了。”
闫立军说:“我就欣赏你的自律。人啊,在什么时候都不能放纵,一放纵,就得意忘形,得意忘形了,就要露出马脚。”
闫立军说话不喜欢说明白,话里有话,成州平听出来,他意有所指。
成州平说:“我记住了,闫哥。”
闫立军说:“今天把你叫来,是为韩金尧的事。他这趟从东北回来,说来给我过寿,我年纪大了,也猜不透这些人的心思,就让他来了。他后天到丽江,你替我去机场接他吧。”
成州平说:“这点小事,您打电话跟我说就行了。”
闫立军摇摇头:“刘锋,你还是不懂。韩金尧让我找人接他,他什么意思?他是在跟我说,现在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我随便找个人去,他觉得我不重视他,肯定要借题发挥,我亲自去接他,我成什么了?你去,就相当于我亲自去,给足了他面子,也救了我的面子。”
闫立军入狱期间,手头的渠道由他以前的兄弟和对家分瓜完了。
一年前他们缴获的那三百斤毒品,就出自闫立军以前的小兄弟,韩金尧之手。
成州平说:“还是闫哥想的周到。”
闫立军说:“这不是周到,是人情世故,等你到我这个岁数,自然就懂了。”
成州平低下头,掏出烟,默默点上。
闫立军语重心长说:“你别的都好,就这烟抽的太凶,我都闻到烟味了,趁年轻,赶紧戒了,年纪大了再戒有你苦吃的。”
闫立军以前也烟酒不离,这些毛病都在牢里被迫戒了。用闫立军自己的话来说,二十年□□让他新生了。
闫立军贩毒三十年,但值得玩味的是,他不是因为贩毒被捕,而是故意伤害罪。
成州平说:“谢谢闫哥关心。”
虽然他们行动的目标人物是韩金尧,但从闫立军这里入手,风险比直接从韩金尧那里入手更小。
闫立军出狱后,这个行业的供应渠道翻天覆地,他没货源,没渠道,就只剩下辈分了。现在他急需找到能帮他的人,一年前成州平以刘锋身份入狱,帮闫立军挨了几刀,和他算过命的交情,比起以前的那些人,他宁愿信任监狱里认识的刘锋。
当然,跟闫立军身边还有个非常大的好处。闫立军虽然失势,但他以前的社会关系还在,跟他身边,更方便套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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