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开始犯困,易思违的声音里带了点鼻音:“没有。”
她突然想和他说南国的事。这种念头没有什么理由,只是一种冲动,和自毁倾向没什么区别。
长久没听到下一句,他问:“你在想什么?”
莫乌莉回答:“……我在想南国。”
“你妹妹?”
就当她是妹妹吧。谁规定年纪大的才是姐姐?
直到跟着爷爷奶奶搬走前,莫乌莉都是和南国一起长大的。南国脑子转得慢,不爱说话,在别人面前总是没精打采。但是,只要和莫乌莉在一起,她就好多了。对孩子来说,年纪相近的兄弟姐妹是最好的朋友。
小学的时候,莫乌莉想养一只小狗,爸爸妈妈怎么都不让。为了哄她开心,南国学着小狗的样子,四肢着地爬来爬去,又模仿狗的叫声。
莫乌莉哈哈大笑,紧紧抱着她。两个孩子一起玩,这副情形被拍了下来,照片洗印,至今还摆放在她在叔叔阿姨家的房间里。
和南国不同,莫乌莉身材高挑,长相出众,智力超群,只要她想,就能轻易考到第一名。她给南国补习,在南国的试卷上画上一个又一个红叉,然后再一题一题地教她。
很长一段时间,她们都形影不离。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她跟着爷爷奶奶离开,而南国继续留在老家。
去到叔叔阿姨家的第一天,面对大人们团团包围的热情与温暖,莫乌莉睁着黑黢黢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洋娃娃般面无表情,说的第一句话是:“南国不能也来吗?”
听她提到南国的名字,易思违说:“要是我认识她就好了。”
还有一会儿才天亮,莫乌莉没来由地无法合眼。
为了逃避痛苦而狂欢,狂欢以后,悲伤却又接踵而至。她独自一人,在夜晚里无处可逃。黑暗里,莫乌莉空洞地睁着眼睛,身体像在被庞大的虚无蚕食。
莫乌莉蹑手蹑脚地起来,穿上衣服,独自下了楼。
等她走到地铁站,刚好赶上了第一班地铁。坐在地铁上,莫乌莉开始思考自己害怕什么。冥冥之中,即将结束的预感像清晨的雾气,覆盖了身体。有什么要消失了,某种东西正在离她而去。
发自肺腑地说,她不爱易思违,只是,稍微,有点喜欢他。这么久以来,她一步一步地接近他,先是在他周围刺探他,最终被他拉进了漩涡当中,陷入万籁俱寂的风暴眼。但易思违真可怜,他始终都不知道,他周围的风暴里掺杂着怎样尖锐的凶器,而他竟然还傻乎乎地握住刀尖,用她抵住他柔软的心脏。
地铁上三三两两停滞着上班族、学生和老人,他们是局外人,与她素昧平生,所以不会知道她此刻的所思所想。莫乌莉只是一声不吭地坐着,不跟任何人吐露自己的故事,也不会流露出一星半点的痛苦。
她并不是绝望了,也没有失望。准确来说,她更像是从一场自欺欺人的梦里醒来。
莫乌莉一直没看手机,所以不知道莫星云打来了电话。她都忘了,她还跟他报备了危险的这件事。
她走到小区楼下,缩在车里打盹的莫星云立刻跳了出来。
他问她:“你去哪了?”
她的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轻飘飘地打发人:“忘了让你回去了,抱歉。你可以走了。”
莫星云又急又气,愤怒来势汹汹,从四面八方涌来:“你是去男人那里了吗?”
“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吵架。”
“谁跟你吵架了?你心情不好?你哪天心情好?!你叫我盯着那个大一的女生,可你在鬼混什么?!我们的人生都被你搞得乱七八糟,你能不能负起责任来?!”他是男人,又是兄长,而且是一个高材生,没有哪里比她差。他本不该被这样耍得团团转,“这个兰伊若就是当初育才跟你同班的人吧?有必要那么紧张吗?她真的会对你做什么吗?”
莫乌莉翻出门禁卡,打开门,却不着急进去。
堆积了一整晚的心绪未曾散去,心还是空空如也。她说:“会吧。毕竟是我让她复读了一年,还害死了她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潮湿(14)
大一开学, 易思违还不认识莫乌莉。准确来说,他不记得她,有时候对脸有印象, 但对不上名字,有时候记得名字,却不知道长什么模样。
他去买香烟, 兜兜转转迷了路,走下楼梯, 终于找到能问清方向的人。
聚集着流浪猫的草坪上人影闪烁。
学校里有很多野猫, 有人会买猫粮, 用碗盛着去喂。夏天时, 所有人都穿短装, 可莫乌莉却通体漆黑,包裹得很严实。
猫在进食, 学姐蹲下身,轻轻抚摸着猫咪的背。莫乌莉站在她们身边, 只有她连腰也没弯下去,直直地站立。
学姐为猫拍了几张照片, 仰起脸来。阳光透过树杈间的缝隙, 不均匀地洒在她脸上。她朝莫乌莉微笑,得意洋洋地炫耀:“毛毛很认生, 很容易挠人的。但是现在,它看到我就会走过来。”
那时候,莫乌莉的脸消瘦过头, 皮肤也比后来更苍白。她笑了一下。
女生的声音很轻:“它们绝育吗?”
“啊?”从语气就能联想到人的脸色, 学姐的表情大概有一闪而过的局促吧。不过, 人类思维的厉害之处就是总能协助自己逻辑自洽, “等被领养了,肯定会绝育的。”
“也是啊。真可爱。”莫乌莉发出逗猫的声音,“小毛王子。”
同伴在召唤。学姐起身,跟朋友聚到一旁去了。
等到爱护动物的人们散去,莫乌莉还站在原地。只有她和猫留在原地,都是黑色,像一地的影子。
下完最后一道台阶,易思违准备走近,却见她笑着低下头。
得到食物的流浪猫会继续繁衍,然而,适宜它们肆虐的生存环境却是个谎言。于谁而言都不会有好结果。
莫乌莉伸出脚,皮鞋坚硬的底部踏住猫碗,优雅地旋了一圈。一声脆响,瓷器崩裂开来。而她抬起头,恢复原本的视线高度,脸上仍然是微笑。
异常。
坏女人。
情感缺失症。
这是易思违最直观的想法。
后来则是在班级团建上。别人问他去不去,马上有身材壮硕的男同学搂住他,十分热络、很有男子气概地替他吆喝:“我们思违当然要去!”
易思违细微地移动身体,尽量避开更多肢体接触。谁是你们思违?思违又是谁?他讨厌这种没有边界感的豁达。
他尴尬地笑着,明显笑得很僵硬。可滑稽的是,因为长得太帅,连表情本身的信息都减弱,被覆盖到外貌之下。
旁边站着不少同学,其中不乏有人对他怀有好感,可是,那一刻却又都荒谬到没发现,只觉得他被大块头架着惹人怜爱,谁都没为他解围。
易思违并非不能开口说“不”的性格,大多数时候,他只是不在乎。
这么说会伤感情吗?他从不觉得同学、兄弟姐妹是重要的关系。当然,能相处得来、成为了朋友又另说。爱情的门槛就更高了,解决生理问题是其次。就他的性格来说,交心不可理喻。但不否认,他是有些渴望爱的,也知道这不简单。
易思违不想在无关的人身上耗费太多精力,这么做的缺点是,偶尔会有人单方面依赖上他,擅自放大他的感情。实际上,他什么都不做,仅仅只因为无所谓。
那一天,他参加了这场全班到齐的聚餐。
为了加深感情,几个同学给他灌了不少酒。那是他出生以来最醉的一次,易思违讨厌酒精,被迫尝试,最终倒在店外。他夹着香烟,直接倒在了门口等位的长椅上。
昏昏沉沉中,有液体滴落在脸上。
他依稀想,下雨了。
易思违半梦半醒,指间的香烟还在燃烧。似乎有人接了过去,站在他身旁深深吸了一口。雨滴还在坠落。他隐约睁开了眼,视野模糊又扭曲,里面盛着坏女人的脸。
原来不是雨水。
她俯下身,明明看猫时都没有弯曲过脊背。可现在,她却为了他而倾身,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打量他。光从五官看,哪里都找不到悲伤,只有泪水沿着面颊汩汩流下,悄无声息,坠落到他脸上。
为什么要哭?
很长一段时间里,易思违一度以为是做梦。他不认识她,又喝了太多酒,只当是做梦,连带入睡十几分钟前被她转账一起。
莫乌莉却对他提起了餐费的事。那次聚餐是他买单,和以往他参加的九成聚餐一样。但她单独付了自己那份给他。
是因为家教、自尊,还是单纯讨厌他?
易思违猜不透。
不过,后来想想,他从那时就起了疑心。
莫乌莉肯定在躲避他。毕竟,若非如此,他肯定早就注意到她了。纤细的脖子,对视时会让别人先回避的眼睛,隐藏情绪的习惯……如此种种,都让他心中的雷达狂鸣。
仿佛连带责任,确认转账为真后,泪雨的记忆也渐渐复苏。可是,不管怎么想,这都太荒唐了——整个学期过去,和他单独说话次数不超过零的班长对着他默默哭泣。说出去没人会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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