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笔记和另一个人的字迹混杂在一起,满满当当,变得更加有用。莫乌莉停顿几秒,突然生硬地转移话题:“要是我不想分手,我是不会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
他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对应他之前说的刻薄话。
她望着他,笑像漆黑的水一样,悄悄在低处聚拢:“我会把刀架在你脖子上。”
两个人对视,半晌没人说话。再有声响,是易思违先开口。他干巴巴地问:“哪里损伤就不能发声了?喉上神经还是喉返神经来着?”
怎么会瞄准那里?
莫乌莉绕到他身后,温柔地搭他肩膀:“是颈动脉吧?”
哪有只让人变哑巴这么好的事。
两个人都笑了。有的人在说实话,有的人却以为是玩笑。
下午的生理学实验课上,莫乌莉干脆利落,切开实验用的兔子的脖子。
止血,插管,大功告成。
易思违和田亦一组,大家都开始了,他连麻醉都没打,还在不安。田亦忍不住骂骂咧咧:“大哥,我真的服了你。对着大体老师你重拳出击,对着动物你畏畏缩缩是吧?你是小动物保护协会成员兼人类灭绝主义者吗?”
第一次上这种课,总是格外有趣。
等熟练了,有些事就会变麻木。
周末,莫乌莉临时改变了计划,易思违约她出去玩。
夜里的商场熙熙攘攘,去掉他们都是人,是医学院大学生,要吃饭和读书这两点,两个人还是有一个共同点的。
莫乌莉喜欢首饰,易思违也喜欢首饰。
一些人看来溢价夸张的首饰店里,这对年轻男女认真地踱步,看了一组又一组。
莫乌莉单手撑着另一只手的手肘:“金色和银色,你喜欢哪一种?”
易思违也不知不觉做了同一个动作:“以前喜欢银色,现在感觉金色也蛮好的。”
“是的。银色的搭衣服更好看。但是,穿简单、深颜色的衣服,金色很压得住。”
“我也这么觉得。耳钉也是——”
这两个人只顾着说话。店员经过,本来想上前推荐商品,犹豫良久,又还是先退一步。直到他们分开去逛,店员才陆陆续续上前搭话。
有和女性好友结伴的女顾客走来,问易思违:“打扰一下。我想买礼物给男性朋友,可不可以请你帮忙试试?”
试戴的戒指刚好也是他喜欢的款,易思违不说话,静静地颔首,接过佩戴。也就十几秒,给她们拍了个照,然后就摘下。
取下交还时,对方摸到了他的手臂。他猛地一退,撞到了宣传立牌。立牌倒下,没有损坏商品,但还是引来一阵注目礼。
莫乌莉从另一头探出身,悄无声息,观察到易思违的反应。他的神情有些局促,跟店员道了歉,反而用皮囊的特权换来安慰。
没什么新鲜的。她回过身,继续看耳钉。
易思违闯了祸,虽然根本没有人怪他,可他还是像幽灵似的,飘过来找莫乌莉。
货架间的通道不宽敞,他还非要站在她身后。莫乌莉说:“怎么了?”
易思违说:“吓我一跳。我不喜欢别人突然碰我。”
这习性很像野生动物。
莫乌莉不自觉地挖苦他:“是吗?之前是谁在夜店,随便人家往自己身上蹦?”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这话是不是有点像摆女友派头?
不过有些男的也爱吃这套。他们喜欢自己像个宝藏,被女人守护,不许他人侵犯的样子。
很遗憾,易思违一点都没发觉,低着头,平白无故,声音听起来甚至有点委屈:“……我也不能不看场合乱生气。”
以前他还遇到过直接掀起他衣服摸他腹肌的gay,但对方是朋友的朋友,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绕道那家店,从此少了一个能去玩的好地方。有人喝醉酒,他帮忙抱上车。就一次,只一次,之后就变成每个人都应该抱着转一圈。那他能怎么办呢?哪里都不去了吗?他也不是拒绝不了,单纯无所谓。
但今时不同往日。有女朋友的话,情况又不一样。
莫乌莉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
她在挑戒指,问他说:“两个我都喜欢,戴两个好些吗?”
他说:“看看。”
易思违接过试戴款,在手里转动,看了一下,然后去握她的手。
莫乌莉本来只想让他看看,没料到他动手。他抓着她的手,蓦地拉近,压低身体,近距离看了一会儿。
她看着他:“怎么了?适合戴吗?”
“真好看,”他视线向上,迎接她的打量,“的手。”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潮湿(9)
“真好看的手。”
分不清是记忆还是幻听, 有别的人也对她说过这句话。莫乌莉有片刻的失神,然后,她加深了笑容。
还是小时候, 莫乌莉喜欢女艺人韩彩英的笑容,缄默、黑暗,难以揣摩。她一度童言无忌, 就算去做整容手术,她也一定要变成她那样。妈妈听完很不屑。莫乌莉的妈妈姓乌。印象里, 妈妈缩在巨大的红色沙发里, 反驳她说:“长着那么大的手, 有什么好看的?”
妈妈认为女人手大很丑。那时候, 莫乌莉年纪还小, 对外界人世间认知尚浅,长辈的观点是她的信息来源之一。她想, 她这样的手是不是很难看?
值得一提,长大以后, 莫乌莉就完全没有这种想法了。她喜欢修长的手指,能稳当地握住max型号的手机, 抓紧其他东西时, 也能更好地用力。只要她想要的,她什么都能拿到。
商场购物的约会结束, 易思违和莫乌莉乘地铁回去。他送她,两个人提前看好了站。晚上,市区人流量仍不小, 他们并排站着, 一开始没闲聊。易思违望着灯, 马屁拍对了而不自知。莫乌莉心情好, 所以主动搭了话。
她说:“你要听歌吗?”她递出耳机。
易思违接过去,她在放冬天早晨起不来床时听的音乐。
他忽然说了句什么,车站里总是很吵闹,加上戴了耳机,莫乌莉不得不凑过去听他说话。易思违说:“‘白色条纹’?”
“你也听这个乐队?”
他在笑,很高兴的样子,用垂落在身边的手打拍子。莫乌莉很少和人聊音乐或电影,至少一开始不。一来她没有刻意喜欢过,二来这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用它们去了解别人很恶心。因此她没说下去。易思违也不接着说。
他们听着碰巧都喜欢的音乐,谁都不发表观点,只是静静地听着。
易思违说:“你知道音乐社的人去年校庆组了乐队吗?”
“知道。”一想到当时的情况,莫乌莉就忍不住冷笑,“他们把架子鼓敲坏了吧?”
“是的!”因为提到了他想说的事,所以易思违反应很剧烈。
莫乌莉嘲讽说:“那个社长只跟着网上视频学过几天而已。”
“他只是想耍帅,以前还说要去搞电竞。但是他找到了女朋友。”
“什么?谁这么傻找他?”
地铁抵达,两个人走上去,一边说别人的坏话一边找地方坐下,从爱慕虚荣、矫揉造作的同学说到收受回扣、揩学生油的老师。明明是完全没营养的话题,可他们还是聊得很开心。
地铁顶端的显示屏跳动文字,莫乌莉看见到站,却没有提起。
念站台的广播响了,易思违听到了,但还是没说什么。
他们继续聊着天。
莫乌莉说“那个带课老师全程转来转去,我头都晕了”,易思违就说“我好讨厌他”,莫乌莉说“潘朵然和田亦到底为什么吵架”,易思违回答“我也不知道,他没穿情侣衫吗,反正都是不重要的事”。
易思违说“我干脆买了新的,把旧的放在外面专门给闻京”,莫乌莉就说“那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凭这个精神胜利”,易思违说“我和学姐聊了两小时的改装车,她把我拉黑了”,莫乌莉回答“你这是活该”。
他们同时笑了好几次,好像在做梦,车厢像在梦里,让人不在意外界,沉浸在与对方一起的气氛中。
坐过站了,只好又换车坐回去。下车时他们还在笑,心照不宣。反方向的车刚好到站,关门的提示音已经在鸣叫。易思违先反应过来,回头催促莫乌莉。莫乌莉还拎着包,他伸出手,她想也没想,两个人牢牢牵着对方,冲刺跑进对面的列车里。
兜兜转转,深夜时分才到莫乌莉家楼下。
一鼓作气说了太多话,莫乌莉像是缺氧了,渐渐有些犯恶心,非生理性的心痛阵阵袭来。那是一种狂喜后的空虚,追悔莫及,却又无可奈何。她坚持往前走,抑制着一了百了的念头,步履愈发沉重,到最后,连在心里忍耐都很难。
这是易思违第二次到她家楼下。他仰头,默默想着她住哪。
夜色浩大,星空壮阔。莫乌莉就在这时转过身,她挤出一个“莫乌莉式”的微笑,问他说:“要不要去我家?”
他望着她,像是想说什么。
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交谈,易思违转身去接电话。他的回应很简洁,四周太安静了,就连电波转换而来的声音都清晰。虽然听不清内容,但莫乌莉判断出对面是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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