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冬的眼睫颤了一下。
赵玉楠接着说:“他姥姥得病后好多事都不记得了,人也不太认了,就记得女儿丢了,每天到处找,家里几个护工轮流看着,后来还是出事了,得了这种病,很容易出意外,陈北炙也知道,那天他在病房外给他母亲打电话,他母亲在参加一场演出,没接,其实接了也赶不回来了,但是没接到这个电话,所以老人家最后也没听到女儿的声音,带着遗憾走的。那时候陈北炙才上初中,已经混得很开了,校园墙上的风云人物,他姥姥这事对他影响挺大的。”
这时候两人已经走到舞蹈教室外面,把杆旁边已经站了不少人,逢冬往里看,第一眼看到了教室门口一个熟悉的人影,很轻地皱了下眉。
那个人也在这时候转过头。
两道目光在半空相撞,仿若对峙,几秒钟后男生晃了下肩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逢冬的胸腔起伏了一下,收回视线,走到了离门最远的把杆。
她跟赵玉楠是最后进来的,几分钟后舞团的老师拍手示意集合,说了几点关于七月底那场选拔的事,每个人都收到过信息了,都高度关注这件事,视线集中在舞团老师身上。
只有刚才的那个男生转过头,从人群里找到她,然后就这么盯着,等她转过头时,又笑了一下,把视线收回去。
舞团老师讲完比赛的事,接着说:“舞团又进了几个新成员,都是各地舞团拔尖上来的,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沈暮宁,姜然,赵贺知...”
她念到赵贺知这个名字的时候,那个男生走了上去,逢冬没往前面看,赵玉楠的消息一向灵通,低声说:“听说这个男生是从镀城来的,你们之前见过?”
逢冬过了一会儿,才说:“见过。”
彻头彻尾的人渣。
介绍之后抽签分组训练,逢冬抽签的时候避开了其中的一张,手收回来时,赵贺知正好晃过来,看了眼她避开的那张,食指和中指夹出来,翻开看。
上面写的是他名字。
逢冬转头走了,他把那张签滑回去,又重新抽了一张,抽到了另一个女生。
训练的时候,逢冬听到他跟那个女生说话,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这件舞裙挺漂亮。”
女生抬起眼睛看他。
他紧接着又说了第二句:“如果你再瘦一些会更漂亮。”
跟他一组的女生微胖,舞跳得很好,人也很漂亮,但是一直对身材不太满意,一度有轻微的抑郁症和厌食症,在接受治疗。
那个女生的脸色立刻有点白,低下头,逢冬看到她的指尖颤了一下,慢慢掐在手心。
这半年里,赵贺知非但没有悔改的意思,倒是把这一套玩得愈发炉火纯青不露痕迹了。
逢冬转过头,要往那边走,离得近的赵玉楠先转过头,毫不客气地呛赵贺知:“跟你有关系?有在这儿阴阳怪气下头的功夫,不如研究研究你刚才那个不标准的动作。”
中间休息的时候那个女生跑出去了,逢冬也跟了出去,走到拐角的时候,看到赵贺知在那儿抽烟。
他的背后是个禁止吸烟的标识。
赵贺知伸出手臂拦了一下,逢冬停住脚步,听到他说:“嗨,没想到在B市又碰到你们了。”
他用的词是你们,说明在此之前,他已经找过孟莹了。
不知道孟莹前段时间的反常跟他有没有关系。
逢冬转过身,目光很冷地看着他,一身的刺都竖起来:“你还敢找她?”
当年孟莹出事的第二天,舞团和学校里就传得人尽皆知,而且传得添油加醋,没的传成有的,言语肮脏不堪,里头少不了赵贺知的一份功劳。
“二十万,”赵贺知伸出一根手指,“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二十万,拿到钱我就立刻退出舞团离开B市,这个交易划算吗?”
“没有。”
“你男朋友也没有?”
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隐约传来声音,逢冬没再接他的话,径直往那边走,赵贺知就站在那儿,没有伸手拦的意思,在她走出十步远的时候说:“那我就得用别的途径拿到这钱了。”
逢冬回头:“那张判决书是你给季梦然的?”
她原本奇怪季梦然是怎么拿到的判决书照片,有赵贺知的插手,一切就能解释了。
赵贺知耸肩笑。
默认的意思。
又说:“你舅妈的信我也读过了。”
逢冬一字一顿:“人渣。”
赵贺知抱着胳膊:“没办法,你们断了我在镀城那边的路,我只能来这儿碰碰运气了。”
逢冬没再回,也用不着回了,像赵贺知这样的人,贪得无厌,当年孟莹的母亲心力交瘁,给了他一笔钱想把事平息下去,结果变成了无底洞。
后来孟莹整理了所有汇款记录报了警,连带着查出他在舞团的时候霸凌过不少人。
不是肉口口体上的,是精神上的,可能就几句轻飘飘的话,或者有点带节奏意味的爆料。
似乎什么都没做,可是带来的结果甚至更恶劣,他做得很精,几乎没留下什么证据,如果不是孟莹选择了把这件事说出去,可能他还会继续用这种阴招毁掉更多的人。
这半年里,赵贺知非但没有悔改,反倒多了不少歪脑筋。
逢冬抽了几张纸,等在洗手间外,眼睫下垂落一片影。
里面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过了十几分钟传来冲水声,接着反锁的门被打开。
那个女生面色苍白地站在洗手池前,打开龙头,抬头时从镜子里看到外边有人,吓了一跳。
逢冬把手里的纸递过去:“刚才那个是个人渣。”
女生接过纸,看她,说话的时候嗓子是哑的:“他说的也没错。”
“你觉得他这种人道德败坏吗?”
“败坏。”
“那这种人的话有什么可在意的?”
女生后来小声说了句谢谢,转身走的时候,逢冬说:“他说的不对,你挺漂亮的。”
洗手间的门关上,她抱着膝蹲下,发了会儿呆。
赵贺知那点隐晦的威胁是什么,她明白。
出去的时候训练已经结束了,赵玉楠问她:“待会儿有事吗?”
逢冬摇头。
赵玉楠说:“那陪我去颐园东路的球场怎么样。”
她回国之前就听说章子又在狂热地追姑娘了,想看看让他把卡刷爆的姑娘长什么样。
这件事倒不是主要的,还有件事是去退东西,前段时间她朋友圈里不知道哪儿来了个狂热追求者,在她天南海北地玩的那段时间里每隔两三天就寄个礼物过去,寄件地址写的都是颐园东路的球场,寄件人的姓名那栏写的是郝帅。
赵玉楠这辈子没碰到过这么自恋的人。
逢冬她们过去的时候赛还剩下大半场,都是陈北炙那个圈子里的,一小半见过,剩下的有点脸生。
章子追的那个姑娘就在看台上,其实这场赛就是打给那个姑娘看的,章子忍痛应了下个月的三顿饭。
陈北炙觉得这帮人幼稚死了,球打得有点无聊,时不时给人送个分。
中间有个人往看台那边看了一眼,说了句新来的两姑娘贼正。
赵玉楠基本都认识,经常一块玩,逢冬就有点脸生,只有京大附中那几个认识,然后就有人起哄,说上半场拿分最多的去找人要联系方式。
陈北炙撩起眼皮往看台上看。
逢冬穿了件薄绿的T,扎的丸子头,舞蹈生的标配,最简单的黑色皮筋,她也往这边看,在看他,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碰撞,她的手指原本搭在膝盖,很轻地点两下,然后虚握了一下,比了一个松松垮垮的心。
陈北炙手里的球投了个三分。
他旁边那个人的视线都快黏在那角了,还在说:“那姑娘好像在往这边看,卧槽她真看过来了。”
京大附中那几个都看出点端倪了,这个圈里的都是人精,论坛上虚虚实实好几次,加上前两天那个爆料,那个标题暗戳戳指的就两个人。
席子强后来否认了,发的动态权限仅限于圈子里的朋友,在这事上做得挺男人,没让人误会,也没给人嚼她舌根的话柄。
事情又不像是空穴来风,也就是说总得有一个从神坛上掉下去的,那就剩下一个人了。
这两人平时的确八竿子打不着,陈北炙喜欢的也不像那个类型,又在神坛上站得足够高,怎么想都是不太可能的,可是不管是脑热上头还是真动了凡心,这个就是最可能的那个答案。
几个人都用一种你完了的眼神看着那个男生。
当着陈北炙的面招惹他的妞,还没有招惹了的觉悟。
陈北炙没说话,慢悠悠按了下脖颈,后边的二十多分钟里把人虐得想不起来这回事了。
上半场结束的时候,逢冬出去了一趟,过了一会儿,陈北炙也懒洋洋站起来,捞起烟盒跟火机往外走。
刚才那个男生缓过点神来了,说:“炙爷,要到联系方式跟兄弟说一声啊。”
陈北炙的脚步顿住,扭头看他一眼。
那个男生被这一眼看得头皮有点发麻,这回明白过点儿来了,又说了句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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