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有星 (半颗青橙)

　　齐峥似笑非笑，出了食堂大门，一把就将她牵着的手往回扯，语带促狭：“我还兼职带货吗？老婆。”
　　焦妍心头猛地颤了两下，只因那声突然而来的“老婆”。
　　结婚一个月，他头一次这么叫自己。
　　她莫名就有些害羞，眼神闪闪躲躲地不敢看他，强行解释：“……你不是商人吗？商人不就是卖-货的。”
　　“那直播带-货？”
　　“她们问的时候我没太在意，就随口一说……”
　　他两手交叠抱胸，好整以暇瞧她许久，忽地说：“我很开心。”
　　“？”焦妍惊诧地瞪大眼，抬头，“？开心我说你直播带-货啊？”
　　齐峥眉目一拧，伸手捏了下她鼻尖，一时间感到又好气又好笑：“谁会因为这个开心？”
　　焦妍捂住鼻子，闷哼哼应他：“那开心什么？”
　　他问：“你和她们说我们已经结婚了？”
　　焦妍一晃神，想到她们俩刚刚提的“老公”，点头承认：“对，都是室友，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不隐瞒，她们答应我会暂时保密。”
　　“嗯。”他揽过她的肩，一道往前走，“若是刚刚对着那学弟，你说得也是老公而不是男朋友，我会更高兴。”
　　焦妍掀他白眼：“大庭广众的，太肉麻了。”
　　齐峥又是一捏鼻尖。
　　焦妍：“……”
　　-
　　齐峥这趟延川之行，除了公司合作的洽谈外，还有一些私人事情想要调查清楚。
　　前阵子，他按照焦妍给的倪静在法国的地址，托人帮忙询问过，法国那边的房东给的回复是：“她生了病，两年前就搬走了。”
　　生病。
　　齐峥联想到章蓉半个月前的延川之行，心有疑虑，便找了私家侦探去详细查探，直到几日前才反馈来结果。
　　第三日下午，齐峥结束工作洽淡后，根据私家侦探给的资料，独自一人来到了延川市立医院。
　　肝脏外科的住院部，设有单人病房。
　　齐峥找到所在的床号时，病房内空无一人。
　　但桌子上摆放着日常用品，被掀开一角的被子也有些皱乱，到处都充满着有人生活在这里的痕迹。
　　应该是临时走开。齐峥想。
　　退到门外，他再三确认门口的病号名牌没错后，见着长廊外有护士经过，出声询问：“你好，请问这间病房的病人是去做检查了吗？”
　　小护士瞥一眼门口名牌：“你说倪静？她这两天没有检查，应该是让护工推她出去散心了吧？”
　　齐峥：“好的，谢谢。”
　　小护士走开了，但目光还挂在他身上。
　　齐峥四下张望一圈，思虑着往电梯方向走去。
　　正午刚过不久，楼内沉静的压抑，经过护士站，还能听见刚刚那位小护士正和同事窃窃私语：“35号房门口有个帅哥，身高腿长的，和心外科的温医生有得一拼。”
　　齐峥恍若未闻，脚步不停，径直走到电梯间，抬手要按下行键时，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回头，坐到了大厅的休闲区等待。
　　出来两天，他忙于工作，和焦妍也只有夜里打过三回视频电话。
　　这会儿空下来，便给她发了条微信：“在做什么？”
　　她大概是在看手机，没叫他多等，很快回：“在宿舍呢，准备去教室上课了。”
　　“老盐巴：你这会儿怎么有空啦？”
　　“齐峥：嗯，抽空休息一下。”
　　“齐峥：有点想你。”
　　“老盐巴：后天回来是吗？”
　　“齐峥：嗯。”
　　“老盐巴：那我明天就回家过夜，反正后天早上没课。”
　　“齐峥：好”
　　“老盐巴：好了我们准备出门了，你先忙吧，不说啦。”
　　“齐峥：好。”
　　单个字打完发送出去，同一时间，电梯间也传来“叮”一声响，是楼层抵达的提示音。
　　齐峥闻声，下意识抬眸，电梯门徐徐而开，有轮椅被逐渐推了出来。
　　椅上的人戴着羊毛帽，遮住大半面黄肌瘦的脸，两手搭在腿上，病弱憔悴，看上去虚浮无力。
　　那一瞬间，齐峥心有预感，却又不想这预感是对的。
　　他不自觉站起身，望着那轮椅缓缓前行的方向，一颗心也逐渐逐渐地提了起来。
　　步子一时间变得格外沉重，每迈的一步他都在想，他要如何对焦妍讲述这件事，才能减轻她的悲伤难过。
　　神思恍惚间，齐峥走到了病房门口。
　　房门半开着，一眼能望进去。轮椅上的妇人几分艰难地起身，转坐到了病床上，在他抬手欲要敲门的那一瞬间，她的目光也不经意间抬了起来，和他眼里的晦涩，猝然一触。
　　一旁在帮衬的护工琳姐察觉到倪静的神色状况，这时跟着扭头看去，面色一顿，继而茫然地开口询问：“你好，请问你找谁？”
　　齐峥迈进病房内，目光只落在倪静的面上，开口：“请问您是倪静吗？”
　　闻言，琳姐和倪静相对一视，后者讶然地抬了下眉，缓道：“我是倪静……先生你是？”
　　齐峥一滚酸胀的喉咙，嗓音哑涩，一字一顿：“我是齐峥，是焦妍的……丈夫。”
　　病床上的倪静陡然一震。
　　……
　　再从住院楼内出来，已经是两小时后的事情了。
　　齐峥从进电梯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
　　反复地点开、退出焦妍的微信界面，却并未打算要给她发消息。
　　心烦意乱，齐峥摸了烟出来，找到吸烟处，点了一支。
　　这阵子，他一直有在慢慢地减少吸烟次数，直至彻底戒掉。
　　虽然身上惯了带着烟，但真正瘾来的时候，他都会刻意地克制，除非偶尔实在烦躁的紧，才会抽上一根舒解情绪。
　　香烟燃至一半，他眼前忽地浮现倪静蜡黄的病容，再回想起刚刚了解到的真相，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地，掐掉了剩下的半根。
　　下一秒，身后有声音传来，是在记忆里几乎就要消失的女声，在唤他的名字——
　　“齐峥？”
　　-
　　这节毛概课，上得焦妍昏昏欲睡。
　　趴在课桌上，眼皮子都快盖上。
　　一旁宋菁菁刷着手机，瞧见有趣的，凑过来分享：“阿妍阿妍，Opalus五月要开珠宝展哎，在校大学生免费！要不要去！”
　　Opalus是前两年新成立的珠宝首饰品牌，工作室凭着超高的审美和独树一帜的设计风格，在短短两年内，就占据了国内珠宝品牌的重要市场，成为最受年轻人喜爱的品牌珠宝。
　　“这里还说Opalus今年暑假会对外招聘在校实习生。”宋菁菁边刷着资料，边向焦妍转述，问她，“你不是挺喜欢这个工作室的设计吗？要不要去试试？”
　　“真的啊？”焦妍忽然间就不困了，脑袋凑到宋菁菁手机前，粗粗浏览了一下界面，“有联系方式不？”
　　“有，上头有给邮箱号，我把这条帖子转发给你。”
　　焦妍摸了自己手机出来，点开分享链接，拉到后面的邮箱账号记下后，退到消息列表。
　　好巧不巧，姜芥的消息来得这样及时，在她眼前弹出来：“你在干嘛呀？”
　　“老盐巴：上课，咋啦。”
　　“芥子：哦，你家总裁呢？”
　　“老盐巴：出差去了，好几天了都。”
　　“芥子：啊……出差，是来延川吗？”
　　焦妍惊了下：“你怎么知道？你看到他了？”
　　“芥子：看到个人影和他有点像，个子高高的，侧脸也俊俊的。”
　　“芥子：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个女的跟他搭话，他们看着好像会熟。”
　　“老盐巴：哦，客户吧，他谈生意的。”
　　“芥子：客户？”
　　“芥子：可是你家总裁……在医院哎，那女的还穿白大褂呢！”
　　“芥子：你家总裁谈医用项目啊？”
　　焦妍一愣，一时间，竟开始浮想联翩。
　　他前女友，读医的。
　　这时，讲台上的老师放大家课间休息十分钟。
　　焦妍握着这手机，一时出神。
　　旁边向忻的余光无意间瞥到她的手机界面，笑了声：“咦？要给你老公打电话啊？”
　　焦妍神色愣了愣，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起身往外走去。
　　-
　　在这遇见易青苒，倒是出乎齐峥的意料。
　　眼前的人穿着白大褂，不变的知性优雅，只是一头长发剪至齐耳，多了几分利落干练。
　　“这么巧？”易青苒一脸惊喜，“刚刚看见你出电梯，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原来真是你，好久不见了。”
　　齐峥浅浅一颔首，视线不经意扫到她胸口的名牌。
　　易青苒，心外科主治医师。
　　她一如既往的温婉语调，关心问道：“你怎么会来医院？身体不舒服？”
　　齐峥的态度尽显冷淡：“没有。”
　　“你在延川上班吗？”易青苒笑了笑，旧人重逢，难免感触，便约他，“我马上下班了，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聊会儿？”
　　手机这会儿忽地响起，齐峥掏出来一看来电提示，草草应了声“不要”后，走到旁边接听电话。
　　疏淡的眉目在开口时，瞬间爬上几许柔和：“怎么了？”
　　听到沉润的声线从听筒里传来，焦妍倏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真的打了这通电话，一时愣在原地，半天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