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麻醉过了。”傅屿迟捂着伤口,感受着细密的疼痛。
那点感觉在到达他的大脑神经以后被他刻意放大无数倍,继而从他口中轻喘而出。
他的视线落在黎初白皙的脸庞上,看着她眼底流露出焦急与担心,只觉得空落落的心都快被填满到要溢出。
黎初还是在乎他的。
就算她不肯承认,他也确认她还在乎他,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黎初没意识到傅屿迟是故意夸大其词,她以为伤口是真的非常疼痛。
玻璃刺得那么深,都能看到皮肤之内的血肉了,她只是回想起那副画面都觉得头皮发麻,而承受的人只会更痛苦。
黎初有些无措,茫然地盯着傅屿迟的伤口,“你忍一忍,我去找医生开点止疼药。”
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麻醉不可能轻易使用,除此以外能减缓痛感的就只有止疼药了。
傅屿迟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需要的不是药,是她。
“能不能让我靠一会儿?”傅屿迟低声请求。
他态度太过诚恳,反倒让黎初不忍心拒绝伤者的请求。
黎初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闭眼轻吐一口气,“你靠着我休息,点滴挂完了叫你。”
她还是太心软。
傅屿迟受了伤,她就自然将他当成了需要被照顾的弱者。
左侧肩膀上的重量慢慢增加,独属于男人的气息越来越浓烈,温热的触感,浅淡的呼吸,无一不在提醒她身旁坐着的人是谁。
黎初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她怎么会答应他这么无理的要求。
他的伤完全是他咎由自取,即便是借了她的手,那也不该由她来承担后果。
黎初不知道傅屿迟有没有睡着,她僵硬地坐了半个小时,刻意避开视线不去看他,在点滴落完的那一刻,她立即唤醒了傅屿迟,起身拉开和他的距离。
护士过来拔针头的时候,黎初借口去了洗手间,捧了一把冰冷的水泼向自己的脸,繁乱的情绪终于被暂时压制。
从洗手间出来,就见傅屿迟单手撑着墙面等在门口。
在炽白的灯光映照之下,他的皮肤苍白到接近透明,几乎能看到青紫色的血管。
黎初停顿了几秒,迈步走了过去,“走吧,我叫的车马上就到了。”
黎初以为傅屿迟的伤口需要住院修养几天,就直接让孙师傅回去了,现在只能叫辆车送他们回文德镇。好在市里车子多,手机订单没下多久就已经有司机接单。
开车的师傅寡言少语,车里始终保持着安静的氛围,黎初经过这几小时的紧绷,精神已经处于极度疲惫的边缘,可她闭上眼却怎么也静不下心。
回到文德镇时已经过了晚上九点,黎初瞥了一眼民宿门口亮着的灯光,心里纠结了片刻,还是选择送傅屿迟进屋。
傅屿迟的步伐并不快,相较于之前甚至算得上缓慢,大概是走路会牵扯到腹部的伤口,不敢有太大的作用。
黎初跟在他身后,目光跟随着他的背影,在看到他跨台阶重心不稳时,没做多想就上前扶住了他。
傅屿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反手攥住了黎初的手腕,他用了力气,像是怕眼前的人消失不见般,“你不回去吗?”
黎初送他去医院,陪他缝合伤口,陪他输液,她已经做的足够多,傅屿迟根本不敢奢想她在回来后还会继续关心他。
可现在,黎初却没有选择离开他。
傅屿迟低下头看她,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身旁女人的半张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也犹如珍珠一般润白。
黎初垂着眼眸,纤长浓密的睫毛落下,藏住了她眼里的神色。
她不想多管闲事,也不该多管闲事,可她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放任受伤的傅屿迟不管。
下车时犹豫的那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一会是傅屿迟虚弱到昏迷倒在院子里,一会是伤口再次裂开流血不止。
这个镇子上,傅屿迟除她以外不认识任何人,要是真的出了事,她都不知道他还能求助谁。
“等你睡了就回去。”黎初的声音很轻,很快就融入了夏夜晚风中。
黎初皮肤透薄,即使傅屿迟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她白皙的手腕依旧浮现出一圈红痕。
不疼,她也就没在意他略微过激的举动。
院子和客厅的灯都亮着,一路走过并没有发生意外,走过昏暗的走廊进入卧室,入眼的是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到模糊的影子。
“灯的开关在哪儿?”黎初试探性地在墙面上摸索着,却没触碰到开关。
走廊里微弱的亮光是从客厅处传来的,照不进卧室,开关的位置除了这间卧室的主人之外无人知晓。
傅屿迟脑子晕沉,胃部因为长时间饥饿开始绞痛,他强撑着没让自己失去意识,抬手在墙面上找到了开关。
灯倏地亮起,刺得眼睛难以承受,黎初缓了片刻才适应。
她还没能再进一步,就被傅屿迟拦住了脚步,“初初,你先回去。”
黎初抬眸看向他,唇瓣紧抿,一言不发,清澈的眼底泛着淡淡的光亮,细看却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
傅屿迟的反应太过奇怪。
刚才在院门外的时候,他分明是欣喜的,渴望她留下来,然而现在却有种避之不及的感觉。
就像是怕她发现什么似的。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黎初的声音平淡,仿佛机器般不掺杂一丝感情。
“没有。”傅屿迟眼神躲闪,不敢对上黎初那双过于干净澄澈的眼睛,那会让他觉得此刻的欺骗是一种亵渎。
身体上的疼痛忍一忍就过去了,也许黎初知道了也不会担心,可他还是不愿意留下这种可能性。
黎初静默地看着他,声音沉了下去:“确定吗?”
这是最后一次问他,如果傅屿迟的回答依旧是肯定,她就转身离开,不会再干涉他任何事,他就算出了事也和她无关。
“不确定。”傅屿迟攥着的拳头松开,整个人犹如泄气了般。
黎初说话的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她在远离他,和数年前同样的失去感再次卷土重来。
那时他刚毕业不久,和父亲彻底闹崩,离开傅家独自创业,碍于恒亚集团总裁的施压,无人敢帮他,那段日子他尝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唯有黎初是黑暗世界里的唯一一束光,可后来,这束光也没有了。
他还记得分手前的最后一次通话,那天项目竞标失败,公司面临着倒闭的风险,他不愿意让黎初知道,不愿意她来承担他的痛苦,所以只告诉她在忙,让她不要来打扰。
却不想,那竟成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通话。
等他处理好公司的事情后,黎初已经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
起初他以为黎初是在生气,气他的忽视,气他的冷淡,他就想给她一段时间冷静下来也好。黎初那么爱他,付出了所有真心,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离开。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他才意识到黎初是真的不要他了。
他发过一次信息,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从此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那时的他把自尊看得太重要,不肯低头,以为时间可以让他遗忘一切。
到头来,只有他自己被遗忘了而已。
如果可以重来,他绝对不会推开黎初,让她心灰意冷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肖想
暖橘色的灯光充斥着卧室里每一寸空间, 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黎初不自然地侧过脸,低声道:“你躺下来,我帮你看看伤口。”
傅屿迟上身的黑色衬衫将肌肤遮掩得严实, 看不到一点绷带的痕迹,她要想确认伤口的情况只能掀开他的衬衣。
黎初坐在床沿边,低头俯视,瞬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黑眸。
她从未用这个角度看过他, 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就好像眼下的人完全掌控在她手中一般。
视线渐渐下移, 最终落在腹部。
黎初润白的指尖勾起衬衫一角,只是她还未掀起来, 手背就被一只大手牢牢包裹住。
人的体温并不高, 可她却觉得那手心像是涂了岩浆一般, 炙热到发烫。
“怎……么了?”
话出口, 黎初才意识到她的声音在颤抖,就连心跳也逐渐加快,一声一声, 恍若无数的雨珠砸向青石板发出的声音, 耳朵里全是轰鸣。
这简直是太奇怪了。
不过就是帮他检查一下伤口而已,她有什么可紧张的呢。
傅屿迟也并不好受,黎初离他太近了,她的气息越发浓郁,融入了他的每一条神经, 他的克制,他的隐忍都快要崩溃。
“没什么, 我自己来吧。”
她的指尖滑过他的皮肤都会惹得他颤栗。
他受不住这样的撩拨, 也怕吓着她。
黎初的手僵硬了一瞬, 还是依从他的要求松开了。
傅屿迟掀开了衬衫的一个角,露出被纱布覆盖的伤口。
暖橘色的灯光染在他的皮肤上,微微泛起蜜色,看上去没那么骇人。
白色的纱布透出了一点血迹,颜色已经变深,大概是在医院时流的血,伤口没再破裂,黎初也稍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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