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回答。
书黎不清楚他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懒得回答。
她也没再逼问下去。
收拾好了东西,时间已逼近中午,秋日暖阳从落地窗外洒了进来,光线穿透整个客厅。
赵景川说煮个面条给她吃。
书黎没尝过他的手艺,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后,十分好奇地走进厨房去看一眼。
在她粗浅的认知里,医生大多都很会做饭,况且他还在国外生活了这么多年,最基本的煮面条应该是会的。
因此,书黎十分镇定地走进去,以为会看到他围着围裙,像做其他事情一样从容不迫地站在流理台前整理食材,然后煮面。
然而却看到了一幅与理想画面完全相反的景象,让她顿时愣在了原地,有些始料未及。
片刻的失神后,才想起要管理好脸上的表情,她压下唇边控制不住的笑,走上前看了眼锅里因为水还没煮沸就早早放入面条而黏作一团的东西,小声提议说:“要不……我来做?”
“……”
赵景川经历了人生中最丢脸的几分钟。
他努力了很久,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这方面的天份,明明前段时间才看过视频学会的东西竟然又搞砸了。
中午必须得吃点东西,总不能让这一锅上桌糊弄。
不得已之下,他压了压沉郁的眉心,无奈地交由书黎接手,但是他没有离开,而是在旁边静静地观看。
特别像一个好学的学生,看着老师给他示范具体正确的操作。
书黎把火熄灭,将锅里黏糊在一块儿的面条连同汤水给倒了,把锅洗干净重新装好水,放在炉上煮沸。
等待煮沸的间隙,书黎打开冰箱,从里面拿了两个鸡蛋、两把葱和一瓶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调味酱出来。
她晃了晃,眼神询问了一下赵景川。
赵景川说:“两个月前科室里的老医生送的,纯手工做的香菇拌饭酱。”
书黎懂了。
她用干净的小勺子勺出一点儿,放进嘴里尝一下味,觉得还不错后,勺了三勺进已经煮沸的沸水里,顺便加上了油和盐,以及刚刚拿出来的鸡蛋和葱,慢慢地调味把面条的汤汁先简单地给煮出来。
煮完之后,书黎没有把面条放进去。
而是选择重新煮一锅沸水,用滚烫的清水把面条烫熟,直接加入刚煮好的汤汁里。
十多分钟的时间,两碗面就做好了。
赵景川看得咋舌。
虽然冰箱里的食材条件有限,但她做出来的面条卖相一点儿都不输外面面馆里的那些。
书黎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
大学期间,每年的寒暑假她都会去面馆里帮梅韵清的忙,梅韵清年纪越来越大了,身体不比以前硬朗,所以那时她什么都帮她做,旺季的时候,能一天泡在面馆里干活不出来。
因此,做面这种事情,对她来说简直就跟吃饭一样轻松和简单。
两人把面端到饭桌上,一起“糊弄”这一顿午餐。
赵景川从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边吃边夸了她好几次。
得到了表扬,书黎脸上的笑意更甚,尾巴都快要翘上天了。
她眉眼弯弯地着看他,带上了称谓,学着他之前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说:“赵医生,不会做饭并不丢人。”
“有什么不会的事情,其实可以低下头,询问一下你的太太,说不定她可以帮你的,知道吗?”
赵景川配合地低笑了声,以他极快的吃饭速度,三两下就把碗里的面吃光了。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怎么这么会做饭?平时经常自己做饭?”
书黎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我们结婚都好几天了,却连彼此的家庭情况都没了解全面。”
听闻这句话,他愣了两秒,虽然不知道有何关联,但还是说了声抱歉。
书黎摆了摆手说:“这不怪你,毕竟我也没有跟你主动提起过。”
“那现在有时间了。”赵景川看了眼墙壁上的壁钟,正好是下午一点半,他耐心道,“你可以说给我听听。”
这突然让她说,书黎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用了半天的时间来组织语言,都没找到一个好的起头方式,她明白这本质是一种自卑。
高中的时候,从秦桑桑的嘴里,书黎就已经了解到了赵景川的家境。
面对着高知分子组成的家庭,有点害怕自己从小就辍学只靠双手打拼的父母会让他嫌弃,担心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一丝她不愿看到的信息。
见她迟迟未开口,赵景川干脆自己来问:“怎么了?怎么发呆去了?”
“没怎么,我现在来跟你说。”
书黎迟钝的大脑被他提醒了才转过弯来。
而与她同时开口的,还有赵景川的一个问题,“爸妈的工作是做什么的?”
听闻“爸妈”二字,她怔了一下,一瞬间想到是某个意思,但不清楚是否真的是那个意思。
因此,她犹疑地看他一眼。
赵景川挑了挑眉,面对她迟钝的反应,捏了捏眉心,“犯困了吗?”
“要不先进房间睡一会儿,我们晚上再聊?”
书黎明白他确实是那个意思后,之前的那股担忧全都消失殆尽了,托腮很轻松地笑着说:“我不困,我们再聊会儿吧。我爸爸在一家建筑公司上班,前两年升职到了部门总经理,还没退休呢,不过快了。妈妈是开面馆的,她跟她的好姐妹一起开的面馆,可是这些年生意有点不大好,加上她身体不好,已经在考虑转手或者关门了。”
“面馆?”赵景川了然地笑道,“难怪你做面手法那么娴熟,经常帮忙干活?”
“对。”书黎叹了口气说,“放假的时候反正也没事做,她年纪大了,近两年老是腰疼,干不了太久的活,就帮帮她呗。以前她为了让我生活过得好一点,也挺辛苦的。”
“确实。做餐饮哪那么容易,估计吃了不少苦。”
书黎眼珠子转了转,问他:“你呢?你也得跟我说呀。”
虽然她早就有所了解,但还是想从他的嘴里听到关于他的背景信息,而不是从别人的口中打听。
十年过去,她不想再做他身边只能靠偷听、偷看才能了解他的过路人了。
她要他亲口告诉她关于他的一切,要参与他的后半生,与他一直在一起。
这时候,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睡了个午觉起床的芒果伸了个懒腰走到赵景川脚下,狗爪子搭上桌子,姗姗来迟地嗅着他们饱餐过后的余味。
赵景川一边顺他的毛一边说:“我爸是做餐饮业生意的,也就是个生意人。”
书黎知道他爸的餐饮业,跟梅韵清那种餐饮业可不同。
至少在规模上,就没法比。
“我妈跟我一样是个医生,我们专攻的方向一致,高二的时候我跟她一起出国学医,你应该知道吧?秦桑桑应该跟你提过?”
“知道的。”
书黎发现他好像忘记了他们当年的那一段对话。
就算没忘记,也大概模糊了记忆。
对他来说,那些仿佛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青春过往,记不清太正常不过。
喜欢了一个人十年的是她,不是他。
书黎低头沉默着,继续听他说。
“我们一直在国外生活,她在医院一边工作一边陪着我,陪我考上医学院,监督我学医实习,想想那段时间还挺痛苦的,高压的状态下一直持续了好几年,最近才轻松了点儿。”
书黎托着腮,无声地笑起来,想起昨天在烤肉店同事那惊叹的表情,心里默默地补充道:所以,才这么年轻就评上了主治,成为别人眼中的不可能吧。
她沉思了片刻,好奇问道:“那为什么后来选择了回国?”
——这是他们分别八年后,她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想问的问题。
阿拉斯加像个爸宝狗,死命地缠着赵景川,在他脚边嗷嗷叫各种找存在感,硕大的身子还非要跳到他的大腿上找个舒服的位置趴着。
书黎羡慕地扫它一眼。
赵景川回答道:“前两年我姥姥身体出了问题,我妈先回来的,后来我在国外自己待了两年觉得没意思就回来了。去年冬天回的国,还不到一年。”
“原来如此。”
不到一年,他们就遇见了。
书黎心情甚好。
结束了这个话题,她盯着阿拉斯加问道:“它的狗粮放哪去了?我来喂它一下,跟它亲近亲近,免得它老吼我。”
赵景川听出了她的委屈,把阿拉斯加赶下去,指了指客厅角落的一个柜子。
书黎走过去蹲下把柜子打开,果然看见了几大包的狗粮和一些狗狗的零食在里面。
她拿出来走到阳台,蹲在它的饭碗前,偏不给它倒。
阿拉斯加等急了,又不敢吼她,不耐烦地嗷嗷叫着,委屈巴巴地趴在地上等着它的饭。
书黎用赵景川听不到的音量,指着它的脑袋,腹黑.道:“以后不许你趴在他大腿上了,听到没有?”
狗子抖了抖耳朵,不服气地“汪”了一声。
赵景川正在饭厅收碗筷,听见这一声吼,沉声道,“芒果,你又不听话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