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奴婢要给殿下写信,”安乐气得连笔也握不稳,咬牙切齿道,“姑娘可知道,那顾溪桥人面兽心,奴婢原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现在看来,是奴婢眼瞎了!”
‘发生什么事了?’看着她怨气难消的模样,俏俏也有些不知所措。安乐的脾性她是知道的,能让她如此生气的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新婚之夜,他不睡新房偏要睡书房,奴婢只以为他事事皆为姑娘着想,”安乐气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歇了歇干哑着喉咙继续说道,“错了,都错了!他不愿跟姑娘同住一屋,是因为心里有别的女子,还要纳她为妾!”
“说来也好笑,幸而姜夫人明事理,罚他跪着呢!”
一番话说话,安乐几乎没把自己呛到,俏俏却格外地平静,倒了杯水递给她,‘干嘛那么生气?他本来就不喜欢我,娶别的女子也是理所当然。叔母也说了,要顾家开枝散叶。他若真的纳妾,我倒也不用承接这样的重担,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姑娘,奴婢知道,可这才多久,便要纳妾。他这么做可有把虞将军,把殿下放在眼里?”安乐的五官几乎都要皱在一起了,“奴婢这就写信告诉殿下。”
俏俏抓住她的手,面露难色,‘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你也知道他昨夜喝了酒的,谁知道这是不是胡话?我相信,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姑娘!你就算没看到,没听到,也知道这些日子顾溪桥的所作所为罢!”安乐几乎是跺着脚把话讲话,又生怕惊动了旁人,又不得不将声音压低了些,“况且,现在他还跪在那里,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我不是相信他,’她道,眼眸微亮,“我是相信殿下。”
季恒认定的人,不会有错。
原本怒火冲天的安乐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没了脾气,深叹一口气,“殿下也并非神灵,也总有识人不准的时候。”
‘今日你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写信给他,先不说他远在千里之外的青州,即便此事能了,往后琐碎的事情还多着呢,总该是我自己要去面对的。况且,他既然能搬出当年的圣旨,必定也是不愿意与我有任何的瓜葛了。’她说着,将写了寥寥几字的信笺投入火花之中。
“姑娘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若有朝一日,他真娶了妾,要想有从前的太平日子,恐怕是不能了。”安乐知道她不愿再找季恒,心中一时无万全之策,只是蹲下身去,又耐心地劝。
‘若真如此,便叫他成全了我,还了自由身,有什么不好的?’她虽然说得坦然,但内心终究隐隐有些不安。
她心里没底,对于顾溪桥的认知,也只是仅限于季恒的三言两语。
第39章
一抹粉色身影映入眼帘,顾溪桥抬头微微讶异地看着来人,眼眶微微红肿着,像有哭过。他已经酒醒,膝下是长满青苔的鹅卵石,跪得发麻几乎没了知觉。
‘叔母为什么罚你?’她蹲下身去,看着他。
他有些哽咽,虽然懊悔,但也是于事无补,恨自己就不该碰那几坛岁寒酒。
“因为我说我想娶妾。”坦坦荡荡,没有半分遮掩。
小姑娘沉默了,掰弄着裙摆上的绣花,迟迟不肯抬头。
“你打我吧,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些。”顾溪桥也知道那根本就是酒后的胡话,可已经给她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你想娶的那个人在哪里?”她抬起头来,除了脸色稍稍有些难看以外,一切都很平常。
“什么?!”他有些愕然。
‘不是要娶妾么?她人在哪?什么时候过门?’这回子,她比先前更加平静了,脸上甚至有了笑意。
顾溪桥的心仿佛被什么给刺痛了一下,子虚乌有的事,就连个可以编撰的人都没有,故而更是迟迟未开口。
‘别担心,我不会是话本子写的那种妒妇,不会伤害她的,’她有些手足无措,想着自己的突然出现会不会无形中伤害到了旁人,‘如果没有我,成亲的应该是你们两个人,对不对……’
听着她一字一句,万般诚恳的模样,跪了一整夜的顾溪桥有些压制不住身体的病气,猛呛几口,“不对,根本没有什么旁人。”
‘嬷嬷说过,心里有喜欢的人总是羞于说出口的,不过没关系,你偷偷告诉我,我不会告诉旁人的。’俏俏只以为他是羞于启齿,才这般吞吞吐吐,不愿说出实情。
“……”
“真没有。”他很是无奈,头一回明白喝酒误事,误得到底是个什么事。
岂料,她听了这话,反倒有些失落。缓了好半天,脸上才有了笑容,慢慢地站起身来。
“去哪?”他问,有种脱离视线的不安,“别去求叔母,我做错事,理应受罚。”
俏俏应了他,转头便往膳房走去。晨起的丫鬟婆子们正在准备吃食,俏俏也不多言,只是冲擦肩的微微颔首。自成婚以来,头一回去膳房,下人们见来了个如此标致的人儿,早也猜到是刚入门的新娘子。又听闻,是靖安王府出来的姑娘,连笑容也越发殷勤了些。俏俏也不多言,匆匆地用油纸包了几枚热乎的糕点,折返到顾溪桥的身旁。
‘趁热吃吧。’
油纸打开,里头的糕点生得精致小巧,挨了一夜的肚,难免惹他吞了吞口水,却很快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倔强道,“拿走吧,叔母若是瞧见,又要生气了。”
他自嘲道,“我这风烛残年的身子,再跪上一夜,恐怕是要见阎王的。”
俏俏早就听到他饥肠辘辘的声响,哪里还等得及听他啰嗦这许多,捡了一块就往他嘴里塞。少女袖子里拢着的淡香散出来,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鼻翼上,吓得顾溪桥身子往后一躲,赶忙抬手去接,“我自己来,自己来。”
‘若是叔母问起,只说是我逼你的,酒也是我逼你喝的,’小姑娘灵动的目光微微一顿,‘我义父是前朝太傅,叔母不会为难我。’
季恒两个字,她是半点都没敢提。
香甜的糕点在他嘴里如同嚼蜡,看着眼前娇小的身影,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是被什么给猛锤了一下,无极力地垂下手来,“不用管我,是我自作自受。”
俏俏有些发懵,知道他说得是气话,多半还是因为在纳妾一事上,自觉有些不厚道。
‘为何要自责?在我看来,叔母也有错,你想为顾家传宗接代,这是好事……’
“够了!”他抬起头来,眉头紧蹙,颇有黑云压城的架势,“虞俏俏,不要再假惺惺演戏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了什么样的心思?他明明那么喜欢你,却要搬出一纸早被世人遗忘的圣旨。你也是,明明心里有多放不下,却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们两个把我顾溪桥当成什么了?!”
俏俏未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看着怨气满满的顾溪桥瞬间就红了眼眶。
刚刚不还好好的么?
顾溪桥从来也不是个心硬的人,看着眼前委屈巴巴的小姑娘,再想说什么刻薄的话,终究是难以启齿。
“哭什么?我不宠你,他宠你,去他身边哭。”
“……”
一句话把俏俏逗得破涕为笑,看着嘴硬心软的顾溪桥,她想了想,毅然决然地在他身旁跟着跪了下去。
“做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
‘夫不贤,妻之堕,’她拍了拍心口,颇有些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慷慨气度,‘你受罚,我也有责任,要跪一起跪。’
“胡搅蛮缠些什么?”顾溪桥有些烦躁,双膝往旁挪了挪,眼看着对方也要跟过来,如临大敌般,忙出手制止,“别过来。”
俏俏一愣,乖乖地立直了身子,安安静静地跪在庭院中央。于是乎,进出庭院的丫头婆子们见了此番情景,夫妻不睦的传言自然不攻而破。
但俏俏不知道,她一心只想着什么时候叔母气消了,便会遣人过来喊顾溪桥起身。
等到日上三更的时候,还是不曾见到一个身影。她想着顾溪桥那病弱体必定经不起这么样的折腾,迅速站起身来径直往叔母的院子里走去。
姜氏昨夜被侄子气得不轻,当下就责令他长跪庭院忏悔。顾溪桥整整跪了一宿,少不得被露水的寒气侵蚀,而今又被烈日暴晒,实在是有些挨不住,全然没察觉到俏俏起身。
顾家上下人丁众多,姜氏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全然忘了自己这个侄子还在领罚的事。
“少夫人怎么来了?”院中掌事的丫鬟知秋正扑打着绢布上的灰尘,看到俏俏来,赶忙停了手。
‘叔母呢?’她朝窗子里头探了探,不曾看见那个身影。
“姜夫人出门办事去了,少夫人可有紧要的事?”知秋自小在姜氏跟前长大,识大体顾大局,素来听闻这个少夫人是个哑女,并没有半分讥讽的意思,只是惋惜和心疼。
“他还在院子里跪着呢,跪了一整夜,想来问问叔母是不是还在生气……”俏俏本想着,即便姜氏气未消,她也不能任由顾溪桥这样跪下去了。
自己的丈夫,自己不宠着,哪里有叫旁人折磨的道理?哪怕是长辈,也不行。
尽管此刻在俏俏的心里,丈夫二字实在模糊。在这世上,所有的男子大概可以分为三类,爹爹,季恒和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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