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份签了字的合同。
“这是……?”
温和用热水捂了捂手,眼睛笑眯眯的,跟温郁很像的一双笑眼。
“温郁跟我说了下你的情况,他想让我帮帮你。虽然我年纪比较大了,但是唯一能拿出手的也就是学了半辈子的打算盘的技术,你要是需要,我可以去教育中心。”
她怔了一瞬,皱着眉沉吟后说:“但是那些孩子怎么办?”
温和笑笑,“那边的班我托付给我的一个学生了,他会管好那边的事。”
说着,老人缓缓叹出一口气,声音似笑似叹:“我这孙子很少向我拜托什么事,一般能让他开口的都是在他心里很重要的事了,我能帮就帮一把,再加上我确实对你们的企划很感兴趣。”
林羡清捏着合同页脚的手默默紧了些,温郁知道她在为这些事忙东忙西,他人不在温家公司了,但是也在尽全力减少她的麻烦。
自从温郁离开公司后,林羡清这边跟温家的合作就被一直耽搁着,没人来跟项目,王可心和吴涛去温家公司蹲了好几天也没人理,珠算项目跟无人问津了一样,只有这几个大学生在四处忙活。
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又默默为她铺好路。
“你们是在谈恋爱吗?”温和直白问。
林羡清抬头看向他,默默咽了下口水才慢吞吞应了个鼻音:“嗯。”
虽然有点猝不及防,林羡清还是把这当成第一次见家长一样,突然开始紧张起来。
温和扭头看了看屋子里的设施,有点感慨地念叨了一遍又一遍:“挺好的。”
最后他说:“终于有个人陪他了。”
“温家的情况有点复杂,你可能没有太清楚,温郁那个性子大概也不会告诉你,但你们现在这个关系,我觉得你需要了解一下所有的他,不然很难坚持下去。”温和说。
老人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低着眼,像是想起了自己一样。
林羡清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他没有坚持下来,但是希望她可以坚持。
“其实温郁跟我说过一些,关于他小时候的事,我大概知道您们家的状态。”林羡清平静又耐心地继续,“但他说的不一定全,您可以从头说,我慢慢听。”
她要慢慢听,听完全部的温郁。
她窥见他童年的一角,那些灰暗的、晦涩的、长满青苔的回忆,被她慢慢掀开一角。
但是她也只是知道这些而已,从温郁告知她的话来想,林羡清大概能知道他当初离开她、骗她,很大程度上跟温执有关。
这天温和跟她促膝长谈好久,喝空好几杯茶水,大多数时候是温和在说,她在听。
她知道温郁活到现在都没有朋友,知道了他唯一养过的猫被温执给打死了,知道那五年里他多次放弃生的希望住重症病房,割向手腕的刀有一次直接深入到骨头,送进医院的时候差点救不回来,后来在他掌管公司的那几年,领口日日夜夜都要戴着窃听器,一举一动都要被温执清楚地知道,硬生生剥夺他所有自由的权力。
温和说,在温郁躺在病房里昏迷的时候,听见林羡清的名字就会哭。
本来就是个情绪很淡的人,在昏迷的时候居然还会流泪,只因为听到了她的名字。
他觉得自己伤害了林羡清,自己唯一爱和唯一爱自己的人,所以即使意识不清醒,他也会愧疚到眼睫湿润。
不清醒的时候是这样,清醒的时候呢?
在两人重逢时,他一次又一次,清醒地推开她的时候呢?
在他说“你跟别人没什么区别”的时候,在那五秒他忍着不靠近的时候,他甚至不能像昏迷的时候那样表露难过的情绪。
温郁该好难过啊。
林羡清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视线一片模糊,温热的泪浸泡着眼前模糊的光影,无数影像在她眼前飞奔而过,那唯一的夏天、一起去莫斯科度过的夜晚。
她无声地哭,温和最后告诉他:“我知道他在看心理医生,希望你能多关心一下。”
“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温和来的那天恰好是除夕,天气却不好,雨夹着雪,地面泥泞一片。
她送走老人,呆呆站在门口,屋外风好大,林羡清有点按耐不住,给温郁打了电话。
“我快到家了。”这是温郁说的第一句话。
林羡清听见他的声音,眼泪又有点止不住,她一贯知道自己爱哭,这个时候也不想忍了,在温郁面前她好像从来不需要刻意掩饰情绪。
“温郁。”她发现自己嗓音发哑,夹着哭腔念他的名字。
眼眶持续发酸,林羡清又说:
“我好爱你。”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新会晚,勿等。补偿一章延迟到下周末。
别看这一章林羡清这么保守,下一章就擦枪走火喽,下一章有虐有do哈,因为要交代所有事,虐是避免不了的。
…除夕夜放烟花的时候那啥,真的挺有氛围感的!
顺带提一嘴,温执早就知道温郁跟林羡清的事儿,他只是没管,没管是有原因的,正文可能提不到,我在番外里说。
第64章 珠算
◎“林羡清,你是真的吗?”◎
电话对面默然一会儿, 冰天雪地里,只能听见温郁略有些粗重的呼吸。
他安静良久,才平静地开口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林羡清被他搞不会了,她这个人容易害羞, 很少说这么直接的话。
而且总不能跟温郁说是因为他爷爷把他以前的经历、那五年里发生的事告诉了自己, 所以她就突然爱意爆发了。
这样会让温郁误会她是怜悯他, 林羡清不想给他一种被可怜的感觉。
于是她一面迎接屋外的冷风, 一边轻叹着说:“没什么,就是想起来我还没跟你说过这句话。”
眼眶里残余的热泪在冷空气中干掉, 林羡清的眼睛干得有些疼,几秒后又被他一句郑重的“我也爱你”给润湿了, 像是沙漠苦行的骆驼反复咀嚼胃里的东西一样, 林羡清反复心疼他,反复爱他。
她笑了下, 心里默默觉得现在这个劲儿太黏糊了, 但是也不奇怪, 本来就是迟到了很久的爱意,是五年前没能说出口的话。
因为是除夕夜, 温郁只是上午出去了一下,没几个小时就回来了。
冰箱里还有提前预备好的年货,徐云然女士不久前又给她寄了一些, 温和也带了菜来, 两家的菜基本都集齐, 是一顿不像样的“团圆饭”。
屋外下着大雪, 林羡清看见停在楼下的车渐渐被雪覆盖, 世界变成白茫茫一片, 道路两旁已经没什么绿植了, 枯枝遍地,冬季植倒是开始焕发生机。
温郁回来的时候顶了满脑袋的雪,像是从雪堆里生出来的雪孩,茭白的雪映衬着精致淡漠的眉眼,那一瞬间像是清冷无情的天外神祇。
神在看向她的那一瞬间,眼神化水,如冰樵初融。
林羡清让他把沾了雪的衣服搭在门口的架子上,公寓里的灯光全部打开,亮堂得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许久不开的电视机被打开,热闹的声音灌满了偌大的公寓,全国上下十四亿人都在等待着恭庆这一夜。
旧年将过,新的一年,他们还要在一起。
一顿饭吃到中途,温郁突然堪堪停住筷子,瘦白的手指轻捻住筷子,他静了一会儿,垂眸轻声问:“你家那边没叫你回去过年吗?”
“叫了,”林羡清嚼了几下嘴里的菜,又笑,“我推掉了。”
“我只想陪你过年。”
温郁倏然间抬睫,家里开着热腾腾的暖气,只穿薄衫都嫌热,浓重的生活气息渐渐覆盖他的整个生活,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暖和起来。
下午他们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林羡清找了几部口碑不错的片子,其中有一部是曾经看过的《寻梦环游记》。
沙发就那么大点地儿,林羡清怕冷,找了条毯子盖,她下意识觉得温郁肯定比她更冷,于是两人一起缩在一个毯子里,林羡清今天很亲昵地抱着他的胳膊。
实际上温郁一点儿也不冷,他快躁死了。林羡清看电视,他就看林羡清,低垂着眼帘望了她好久。
电视里又开始唱“Remember me”,温郁喉结滚动几下,用干涩的声音问:“这部不是看过了吗?”
林羡清眨眨眼,被电影内容感动得一塌糊涂,泪失禁体质又开始流泪。
她抽着鼻子,“那次没好好看,被你打断了。”
话一出口,两人都怔住了。
是被打断了。
被他亲断了。
温郁笑了下,胸腔里闷出一道尾音下沉的“啊”。
“那这次也别看了。”他一边这样说,一边偏头过来,单手牵着她下巴往上抬,从唇角开始密密地接吻,覆住双唇时吻住一口咸涩——林羡清的眼泪还没擦。
温郁便又往上亲,轻吻她的眼角,双手捧住她的脸,痴迷地盯着她仍且泛红的眼尾,用拇指指腹拭去她的泪。
“别哭了。”他低声哄人,“电影不好看,我好看。”
林羡清倒是没想到他能这样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样自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