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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分之想 (川澜)


  于他而言,多少年了,高中到现在,没有任何人事能比她更重要。
  恨不能在胸骨上挖开把她嵌进去,又怕太急太重,像上次那样把人吓走。
  他走了太久终于拥有她,小心翼翼也如履薄冰,一边发疯放纵一边谨慎隐忍,只想有一天,她能愿意主动走向他,抛开一切顾虑喜欢他,不是被胁迫或者顺从,她才不会轻易离开,他甚至可以让步,不奢求她爱他。
  喜欢也好。
  只是动心也好。
  有一纸婚书在那,不把他抛下就够了。
  回到望月湾以后,姜时念尽量让自己表现正常,她不能把太多负面的宣泄给沈延非,他已经为她做了太多,他从香港回来到现在都没好好休息,不能再去承载她这些其实并没有实际意义的眼泪。
  下车的时候,她为了转移注意力,想起那把天价拍下来的琵琶,既然退是不能退了,钱都已经入账,总不能单纯摆着压箱底。
  沈延非把琵琶从后备箱取出来,提在手里,姜时念故作平静,笑盈盈跟他说:“我会弹的,你那会儿没看错,我确实在台上多瞄了它几眼,只是时间太久了,不确定还记不记得曲谱。”
  沈延非配合她,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轻抬眉尾,唇边翘了翘:“姜老师这是想给我弹琴抵账?”
  姜时念耳朵红了红,她只是想给他弹琴,倒没有想耍赖的意思,被他点出来一说,反而像被戳中心事似的。
  “……那你听不听?”
  “听,”他意味深长,“去琴房里,穿旗袍弹,唱的也不能省。”
  说完他率先上楼,姜时念怔在原地,他怎么会知道……她不止弹琵琶,还会唱歌,那些吴侬软语的江南小调。
  姜时念扯乱的心更飘忽,她慢慢进了家门,攥着的手机轻微震动,她回了神,低下头看,是秦栀发来的几条微信。
  ——“念念,我爷爷今天晚上没抢救过来,过世了,你不用担心,也千万别来,现在太乱,我家里人手够用,后天,来观永山墓园参加葬礼吧。”
  ——“还有,替我谢谢沈老板,他背后为你做很多,怕你牵挂我,也怕你觉得我是被商瑞连累的,让人在我这边帮了忙,徐清越那个狗都不如的东西已经吓死,现在还在我家院子外面,要给我下跪,太可笑了。”
  姜时念握紧手机,口中酸甜苦涩都搅在一起,眼眶的胀意好不容易摁下,又开始复苏。
  秦家的爷爷病了很久,一直在医院,生前对她很好,让她感受过亲情,她去看过他很多次,但对方已经渐渐不认得她,现在过世,并不是意外,但她心里今晚被挖掉的那块,又不知不觉扩大。
  都过世了,没有人了,反正她本来就是孤身一个,不确定是不是真正属于她的父母,秦家爷爷,都像是游离在她生命之外的,她触碰不到。
  或许以后到她死的时候,她孑然一身,与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牵连。
  姜时念停在楼梯口,沈延非脱了西装又回来找她,衬衫纽扣解开几颗,下摆随意慵懒地垂着,褪掉了在外面的高不可攀,他隔着长长一截旋转楼梯与她对望,眼瞳过分深暗:“姜穗穗。”
  他只是叫她,其他什么都不说。
  姜时念却心神动摇,仰起脸注视他。
  她……有他吗。
  可以吞下自己曾经信誓旦旦的保证,不知天高地厚的贪心……有他吗。
  姜时念走上楼,被他勾住腰,半推半搂进衣帽间,尾音慢慢拖长了些,散淡道:“是不是连弹琴都想赖掉了,我这边没那么容易过关。”
  姜时念低着头弯唇。
  她现在只想把该忘的都忘掉。
  她不打算赖。
  她愿意。
  姜时念脱下身上衣服,在衣柜里看了半天,鬼使神差挑出一件跟当年高一新年晚会当天,她穿的那条旗袍类似的款,虽说剪裁质地价格都不可能相比,但花色有一点相近,就能让她回忆当初了。
  她换好,简单挽了长发,去二楼琴房,房间里有架黑色钢琴,但她从没见沈延非碰过。
  现在琴房里就开了一盏灯,暖色光束打在一把贵重软椅上,而沈延非坐在暗处,没有光照,他上身基本都被隐藏,只有随意搭在腿上的手,指骨修长,婚戒泛着银光。
  姜时念提起盒子里的琵琶,走到光源下坐好,垂眼拨了拨弦调试,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震着心口。
  她莫名觉得眼前情景很像一中礼堂后面的那个小花园,当时她吹着风,哭花了脸坐在台阶上,上面也有这样一盏暖调的灯,周围都灰蒙蒙看不清楚。
  姜时念的手指仿佛找回本能,不自觉拨了那天晚上的调子,明明太多年没弹唱过的歌,都自动流转到唇边,夹着微微沙哑,在时空调转一般的此刻唱出来。
  是花好月圆的小调。
  她唱完却泪盈于睫。
  姜时念本想赶紧擦掉,就当没有过,但眼前的那片黑暗里,有一道身影从沙发边站起来,轻轻鼓掌。
  姜时念顿住,抽紧的神经一瞬发麻,几乎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响,她口干舌燥,缓缓吞咽,又有更多不能言明的滋味汹涌爬上来。
  她琴音嗡响,突然手忙脚乱站直,不能置信地盯着看不透的前方问:“……高一新年晚会的那天,是你吗?学长,是你听到我弹琴,给我鼓掌的吗?”
  沈延非还在那片灰蒙里,似乎风平浪静:“不然你以为,谁会放着礼堂不进,大晚上听个哭哭啼啼的小鬼弹琴,唱的还跑调。”
  他徐徐往前迈了一步,像初次走出一整团包裹着他的雾气,露出微微一线边缘:“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定要拿这把琵琶,来哄我太太开心。”
  姜时念如堕深潭。
  她根本不知道当初那个是谁,那道少年身影,鼓了掌就一言不发离开,连背影都没捕捉到。
  她更想象不到,会是沈延非。
  两个孤独无助的晚上,好像被轰然扯破近十年的尘封,紧拽到一起,撞破她本来就所剩无几的意志。
  沈延非问:“姜穗穗,准备用这首曲子,抵掉多少账?在化妆间我说过,你今天可能不太好过去。”
  姜时念不想考虑,不想计算,她从最开始,也没有跟他在欲.求上锱铢必较,细分清楚的打算,她想,她乐意,她不是被勉强,她可以全额给他,任他清算。
  去香港的,昨晚的,今天的,她并不害怕。
  她早已经不怕他。
  她想让他恣意,带她沉沦,把畏惧的不安的,那些没有出路的念头都覆盖,让她不要想。
  姜时念放下琵琶,轻快朝他跑过去,环上她腰,底线一破再破,在这件事上她全然对他敞开。
  她踮脚贴到他耳边:“我不抵赖,我在化妆间也说过了,要你。”
  有什么在空气里拉扯绷紧,超过登顶的限额,“砰”的爆裂。
  是理智,或者冷静,都碎成粉。
  琴房里钢琴掀开,长排黑白琴键被重压,高高低低发出混乱奏响,有什么透过两色琴键的缝隙,在灯光下怦然落在脚边。
  沈延非手臂上筋络分明,隆起青色线条,沉哑声音自她头上笼下:“姜穗穗,你怕什么,你又不是孤身一个人,我跟你是夫妻,身连着,命也一样,黄泉路我也陪你。”
  “比如现在……”他面具若有若无扯开,炽灼盯着她,恍惚有笑意,又温柔低暗,“你说不行了,会死掉,我也一样,只不过我比你诚实——”
  他存心要欺负她,揭开矜重表象,放浪形骸,惹她脸红崩溃,声音压到几近于无,缓缓递到她耳边:“宝宝,我爽得要死。”


第36章
  姜时念回到主卧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外面好像下了今年冬末春初的第一场雨,沙沙雨点撞着落地窗玻璃,又被厚重窗帘隔绝, 只剩一片助眠的白噪音。
  她消耗大,酸得手指几乎抬不起来, 深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尾堆积的潮红色还迟迟不褪,但难得的完全不困,耳聪目明, 虽然没什么力气, 只能软趴趴躺着, 但对沈延非的一举一动都格外敏感。
  他抱她洗完澡送到床上, 又拥过来单纯接吻,她起初还疲倦地被动接受, 后来不知不觉就搂住他肩颈, 回应地仰脸, 深陷进唇舌厮磨,他没再过激, 许久后意犹未尽抬起身, 给她掖了被角,自己倒没准备躺下,随意披了件睡袍下床, 准备出去。
  姜时念抿了抿湿热的唇, 禁不住问:“你去哪, 这么晚了。”
  沈延非停步, 转过头好整以暇地朝她弯唇:“你说呢。”
  姜时念空白几秒, 突然顿悟了,果断扯起被子盖过脸,挡住表情,就当没问过。
  他是要去整理琴房……
  姜时念彻底不能面对琴房这个看似正经的存在了,她就没想过钢琴还能那么用,明明很窄的空间,偏被按着掉不下去,摇摇欲坠又剧烈颠簸,琴音一直没规则地响,盖住她嗓子,后来换到沙发上,她手指不小心触到立在旁边的琵琶琴弦,就再也躲不开,被迫往前,一次次胡乱拨弄。
  旗袍也不成样子。
  那种情况,很多狼藉,肯定不能等阿姨过来看见,要他亲手去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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