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凄厉的抽泣声任谁听了也不禁产生同情,也不禁心软。
楚桑落是例外。
她只觉得这哭声宛若一根长满荆棘的鞭子,甩在空中刺人血肉。将人打得不见一处好,还要辩驳理由。
“小碧,你身子不好,起来,我跪。”
“别拉我,妈妈求你了……”
听筒那边有些吵闹,混乱,可能是两人在拉扯。
楚桑落失声了,不能反驳。
她不想再听到江母的声音,于是漠然挂断电话。
完了,她删除通话记录。
她不要江与鹤去做那个大发慈悲的“好人”。
他本来就是很好的。不需要这些事,也是顶好的人。
她情绪有点激动,要是江与鹤看到,一定立马就能猜出的。为了不露出马脚,楚桑落给他发了条微信:律所有急事,我先走了。
她急匆匆出门,自然不会想到,被挂断电话后,好几条短信轰炸过来。
江与鹤从书房出来是五分钟后。客厅空无一人,他以为楚桑落还在收拾,坐到沙发上等。
他顺手抄起手机,十几条短信映入眼帘。是那个号码,他不想点进去。
他猜到内容大同小异。
他唇角压得平整。
时间恍然倒流,回到昨晚。
江母换了小区,一家人挤在狭窄的出租屋里。
江与鹤也见到了所谓的弟弟——赵衡阳。
戴着一顶帽子,身体骨瘦嶙峋,颧骨瘦得突出,脸色苍白。
正如江母介绍的那样,赵衡阳是个温柔讲礼的男生,一眼就让人觉得,他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见到江与鹤,他微微一笑,喊道:“哥。”
江与鹤不应。
他没有弟弟。
赵衡阳神色自然,也没觉得尴尬。只是在后面交谈时,将称呼换作了“江先生”。
他察言观色,考虑别人的感受,倒也确实是个好好人。他们一家三口的氛围轻松又和谐。
江与鹤只想,他到底为什么要来?
他们存着什么目的?
蛋糕点上蜡烛,江母催促他:“小鹤,许愿吹蜡烛了。”
江与鹤抬起眼睫,母亲是开心的,至少在这一瞬,她没再扯出一种勉强的笑。
他平视着蜡烛火苗,淡声道:“需要我做什么?”
他不想再应付这段虚假的关系。也没必要。
三人皆是脸色微变,江母避而不谈,慌张地说:“先吹蜡烛,你生日嘛。”她身旁的赵兵不着痕迹地碰了下她。
江与鹤哂笑。
看来,比起母亲,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叔叔更了解他。知道这样的好听话是无意义的拖延。
夫妻俩犹豫着如何开起话头,犹豫着由谁开始。
赵衡阳却先用病弱的嗓音说:“江先生,我今年23。跟白血病战斗了一年,一直乐观地相信,我能好起来。”
江与鹤屹然不动,眼里的火苗跳跃,熄灭、燃烧交替。
仅仅一个开头,母亲啜泣不已。
“眼看情况转好,生活却很喜欢跟我开玩笑,”赵衡阳苦笑,“病情突然恶化,视网膜、内脏不同程度出血。医生说最好立即做骨髓移植。可是我们花了一年都没找到合适的骨髓。”
言尽于此,江与鹤总算明白,他们要的是他的骨髓。但是,他为什么要给呢?
蜡烛燃尽,火苗消失。
江与鹤起身,音质冷淡,“抱歉。”
“小鹤,小鹤,”江母冲过来拽住他的衣服,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问过医生,骨髓移植没有副作用。这个时代医术那么发达,不需要穿刺,也不会很痛。”
赵兵连声附和:“是的是的。”
江母肿着眼皮,头发凌乱。她死死揪住那块布料,指骨蜷到极致,“再说也不一定会匹配成功,先去试试吧,啊?”
记忆中母亲温婉慈爱的形象,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江与鹤一点一点松开她的手,“不、试。”
“噗通”
膝盖骨磕在地板,发出清脆响声。
江与鹤身形一僵,连忙扶起母亲,“你不要……”
江母不依他,扯着他的裤脚,哀声摇头,“小阳才活23年,就当妈妈求你了。”
赵衡阳吃力地推着轮椅过来,在一边拉江母,“妈妈,快起来。”
然而,江母仍然不肯起来,执着地跪在地上。赵兵半扶着她,眼泪股股流。
无力、窒息、绝望织成一张大网,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他。江与鹤顿感呼吸急促。
他一秒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
于是,他无视裤角的拉扯,无情踏出门。
房内,江母大声恸哭。
反而是赵衡阳哽声喊住他:“江先生,这个世界很美,我想再看几年。”
所有一切都没留住江与鹤,逃也似的离开那个小屋。
终于跑到街上,新鲜自由的空气灌满肺部。
他不敢回家。
因为他此时的状态一定是非常难看的。愤怒、不满、委屈淹没过头,理智通通出走,赤红着眼,腮帮鼓起,疯狂地跑了一圈又一圈。
于路人看来,跟真正的疯狗别无二致。
不能让楚桑落看到这副模样的他。
当双腿跑不动了,豆大的汗水从额角滴下,黑发湿透,他逐渐平静。
直至,衣衫被夜风吹干,他才踏上返回的路。
打开卧室那扇门,床上的人睡得很熟,气息均匀绵长,填满他空荡的心。
江与鹤伏首,含住她的唇。
那时,他觉得自己从地狱走出,活过来了。
……
江与鹤敛去思绪,默不作声地清除所有短信。随后,他就看到了楚桑落几分钟前发来的微信消息。
他长眉微拢,打开手机软件看了下,楚桑落正往诚护律所的方向去。
大约是真的有要事。他舒出口气,不再逗留,下楼驱车。
江与鹤的目的地并不在公司,而是医院。后背估摸是昨晚沾到汗或水,伤口有点发疼。
趁没被楚桑落发现,他得赶紧去处理了。
想到她,车内后视镜里印出的那双凤眸勾起些笑意。
*
“江先生,您以后千万要注意点。这伤容不得马虎。”
医生面色严肃,千叮咛万嘱咐。
本来就伤得深,里外缝了两层。一旦发炎就很难办。还好来得及时,感染还不严重。
江与鹤系好扣子,颔首,“好。”
医生边走边说:“我送您下去。”
到住院厅,一首钢琴曲在盘旋。
江与鹤循声找去,是一个形容憔悴的阿姨,但气质优雅。
医生叹气,“她儿子前几天因白血病去世,可惜了那么努力生存的小伙子,也可怜了这些家长。”
江与鹤想起,去年也曾看到一个患上白血病的青年,坐在这里弹奏钢琴。
他还好吗?还是说,前几天去世的患者就是他。
不知觉间,江与鹤已经走到了医院大门。
医生再次慎重叮嘱:“千万不要再沾到水,不然伤口感染、恶化,不仅愈合速度减慢,疤痕也难除。”
“劳心了。”
怕人没放在心上,医生又打趣着说:“楚小姐可是特意咨询过我祛疤事项,江总不要浪费楚小姐的一番功课啊。”
江与鹤一怔,尔后轻笑,应道:“好。”
医生适时告辞。
湛蓝天空万里无云,树叶茂盛,红花艳丽。
还有,要分给他很多很多爱的她。
的确,这是一个很美的世界。
没人想离开。
江与鹤摸出手机,拨打那个号码。那边只隔了不到一秒就接通了。
他言简意赅,“哪个医院?”
对方先停了下,似是不敢相信,然后才喜极而泣地报出个地址。
江与鹤不多言,掐断通话。
上车,变道,拐弯。
第70章 你又骗我
楚桑落原以为嗓子过不久就能恢复,然而,无论喝水还是吃含片,始终不见效果。她依然保持无声状态。
她是律师,得上庭陈述。不仅如此,江与鹤也会发现,会紧张,会追问。
楚桑落垂着眼,右手捂住胸口。
酸涩挤压胸腔,呼吸滞碍。细细的痛楚一下一下跳动着,像是有人拿了一把不太锋利的小刀,在皮肤上割划。
从前至今,江与鹤所经受的痛要比这痛感高出百倍。
她不会再让他受伤。
她要去一趟医院,嗓子不能立马好的话,就让医生找个托辞。
然后,她去找江与鹤。
江与鹤还是不会依靠她。他习惯背负,习惯默默承受。
那么,就由她去主动。
她会陪着他,告诉他,还有我在呢。
楚桑落出发之前,顺便查看了下江与鹤的位置。可这一看,她搭在桌面上的手猛然收紧,细白手指骨节微白,垫在下面的纸张皱成一团。
——XX医院。
江与鹤真要检查什么,也会去固定的医院。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那里?
楚桑落吞咽了下。
电脑页面上显示,这所医院是全国血液科排名第一。
血液科,白血病。
江与鹤是去做骨髓配型吗?
他不是没有答应吗?
相似小说推荐
-
炮灰女配带娃离婚后[八零] (桃花朋) 晉江VIP 2022-04-20完結251 1603一觉醒来,事业有成的林青禾穿成了年代文里的炮灰女配。炮灰女配嫁错了人,拿着...
-
你可以不发光 (落樱沾墨) 2023-01-09完结1772 1333章可溪被男友和闺蜜扔在了野生动物园里。深夜荒郊,她抱着“野兽出没,禁止下车&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