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她对这个事实也感到非常疑惑。打架、逃学,江与鹤样样都沾,俨然是坏学生的标配。
那样的成绩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直到后来,她发现江与鹤只要来了学校,绝对不会在课上睡觉,通常是边听就写完了作业。
再后来,关系近了点,也曾看见江与鹤做题到深夜。
他或许天资聪颖,但决不是别人口中的完全不努力。江与鹤要比他们更加努力,才能匹配得上那份天分。
汤俊恍然大悟:“原来是在背后偷偷学习,然后惊艳所有人。”
这是网上最近流行的梗,气氛变得有些轻松。
兀自笑了会儿,他又接着说道,“大四那会儿,江哥开始创业,我也力所能及地帮点忙。创业初期总是最难熬的,江哥不喝酒的,也有好几次因为拉业务喝得酩酊大醉。也因为某个项目,熬红了眼,连续好几天没怎么休息。”
楚桑落唇线抿直。
她是自己开的律所,但家境给她带来很多便利。资金、人脉等唾手可得,即便是这样,初期也稍显困难。
“临近毕业,公司有点起色了。江哥又在学什么滑雪、马术、高尔夫,还有什么破礼仪。我心想着,本来就忙得不行,学这些玩意到底有什么用?”汤俊目光悠远,像是回溯到那段时光,“不过结果证明,江哥眼光总是要长远些。气质越来越沉稳贵气,随之消失的,还有那股少年锐气,敛去乖张,不见喜怒。”
是了,楚桑落第一次认识的江与鹤没有如今这般冷淡寡言。
虽然也不爱讲话,但有时会懒散地说几句玩笑话。脾性有点冲,浑身释放出的气压就是——“不要惹我”。
她还记得一次,是因为什么误会了江与鹤。水落石出之时,江与鹤臭着脸不愿理她。
她以为江与鹤是真不想见她,便想着先走开,找到法子再来道歉。
走出几步,江与鹤没有一点动静。她有些懊恼,看来得下番功夫才能让他原谅自己了。
没想到几秒之后,江与鹤追上来拉住她的书包带子。
“你怎么这样啊?”
他音里有些急,调子也慢慢低下去,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那时的江与鹤鲜活许多,而不似再见之后的滴水不漏。
“唯一一次见他失控,是大四那次打架,”汤俊转头看她,“没错,就是五一聚餐时,两位师兄说的那事儿。”
事到如今,楚桑落也能猜出,当初吃了好几天的醋,是吃的自己的。
果然,汤俊叙述道:“具体的我不清楚,大致应该是那两个男生从网页新闻看到你的照片跟背景,说了几句荤话,不巧被江哥听到。江哥动手打了人,事后也陪了不少钱。”
“我曾问过江哥,不能忍一下吗?事业的种子才刚发芽,哪经得起这么折腾。可结果显然是,不能。有关于你,无论得到什么后果他都觉得值得。”
汤俊跟在江与鹤身边,看他赤手空拳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商场站稳脚。
而这一切的最大支撑动力,只有楚桑落。
六年前,高考前夕,江与鹤对他说,“我找到人生的目标了。”
很久之后他才知晓,那句话的起源是楚桑落接受了他的心意。
她也许不会想象到,为了能配得上她,为了能跟她并肩,江与鹤这一路经历过怎么的颠沛流离,背后又付出过什么。
哪怕,她不记得他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汤俊说得哽咽,“我们这种出身的,爱上你这种富家大小姐就是自讨苦吃。可是江哥就是那个,第一次摔得头破血流,第二次还是义务反顾撞上去的傻子。”
光线在灯源形成线状散开,模糊朦胧。楚桑落秀丽的眉眼好似雨打过的海棠花,层叠花瓣微微红,覆着涟涟水雾。
汤俊出声,“嫂子,江哥要是知道我告诉你这些,肯定饶不了我,可我不后悔。”
喉咙苦涩得厉害,楚桑落抬手掩去眼角的生理性盐水,声音微变,“谢谢,还有,我不会让他知晓的。”
如同不愿汤俊掺和他跟老大之间的矛盾,江与鹤也不愿她明了自以为的卑微不堪。
他习惯了背负一切。
“江哥是一个很帅的男人,是一个很好的男人,”汤俊一字一顿,咬重了音,“是一个很爱你的男人。”
在所有的特征里,爱楚桑落是最重要的、最显眼的。
“所以,面对有时固执的,也许有些麻烦的他,也请不要厌烦。”汤俊明白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他没有资格说什么。这句话听起来还显得有点不占理,但人心都是肉长的。
——“事事都需照顾,久了是会厌烦的。”
这预示着,江与鹤还没有走出黑暗深渊。
他希望江与鹤能获得完全的救赎。
而能救赎江与鹤的,只有楚桑落。
夜风猎猎,吹乱楚桑落的长发。
她说:“江与鹤于我而言,是一道伪命题。他兴许是错的,也兴许无法判断,但无论如何,我将用毕生之力,为他辩护终生。”
衣柜掉落的纸单是心理医生开的。
江与鹤暗地看过心理医生,还不止一次。
他轻微偏执,敏感脆弱,爱猜疑嫉妒,易生病态占有。
他在努力治疗。
却不曾对她坦白。
他很难完全信任一个人。即使得到过承诺,也会惶惶不安。
可是这些都没关系。
她会陪着他。
牵着他到太阳底下,坦荡生活,大胆爱人。
汤俊忽地低下头,捂住眼。
他就知道,江哥爱了这么久的人不会错。
第65章 诱骗她心疼他
楚桑落一进门,跟江与鹤迎面对上。
她秀致的眉皱起,“去哪?”
江与鹤只是将视线焦在她身上,来回巡视好几遍,直至确定她完好无损,眸底的恐慌才散去。
他无措地站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捏着手机低声说:“你明明来了医院,却一直距离我几百米远。我以为,你又遇到了什么危险。”
究竟是受伤了不大方便,洗个澡也废了好大一番劲。
他洗完出来,也估摸着她差不多要回来了。于是连忙打开浴室窗户、排气扇,等一切都恢复原样时,他才摸出手机查看她的进度。
他时间卡得很好,她还有百来米就要抵达医院。他放心了,乖巧地躺回床,等她。
汤俊也是这时走的,走之前还不忘笑他。他一个眼风甩过去,汤俊就溜得不见人影了。
复而,他垂首,唇边下意识挑出几分笑弧。
他生于西南小镇,潮湿闷热。
有过短暂的平凡生活,爸爸主外,妈妈主内。
后来,家碎了。
爸爸堕落,妈妈出走。
他在白眼跟嘲笑中摸爬滚打,野蛮生长。他骨头硬,命也硬。打不死,反而练就一身打架的好本事。
尽管流血受伤,也不会让对方完好离开。
他的评价差到谷底。
人人提及他,都是“疯狗”“狼心狗肺的野种”。
好似他生来就是这样野、狂。
直到有那么一个人,蹲在他身边,满是不解地问:“你不疼吗?为什么要一直打架?”
疼吗?
他早就感知不到痛了,反正总是旧伤加新伤,习惯就好。
他背靠在墙上,撩起沉重的眼皮。
在昏黄的小巷里,少女一贯清冷贵气的眼神化为天真稚气。
他突然好想说,“疼。”
那一刻,他确实是感到痛的,而且是好痛。
欲念蠢蠢欲动。
想诱骗她心疼他。
少女皮肤胜雪,小脸精致。目光再下移一寸,她纤长脖颈优雅高贵,衣裙华丽奢侈。
最终,他撑着墙面起身,步伐尽量保持着平稳。口腔里血腥味久久不散,他喉结滚动了下,“别多管闲事。”
顽劣卑微如他,怎么配奢望神明的心软。
刚打完一场架,他一定是狼狈不堪的,唯一能拿出手的脸也一定是鼻青眼乌的。
是从哪里生出那种荒唐的念头。
她不会心疼他的。
打架是他求生的手段。软弱,退缩,不玩命,每个人都能上前踩他一脚。
那种住在象牙塔的大小姐,是不会懂的。
他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
他挖空心思,费尽手段。时至今日,总算走进她的生活。
无需诱骗,她也心疼他。
他高兴还来不及。
甚至,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汤俊懂个什么。
眼看楚桑落到了医院,他敛去沉思,期待着门从外打开。
然而,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她的身影。
他打开软件查看,人的确是在医院,但不知在医院何处。不安冲刷着神经,他焦灼地往外去寻。
楚桑落睫毛一颤,心脏泛起细小的抽痛。
两次事故,只会让江与鹤更为敏感。
很快,她面色如常地绕到他右手边,与他十指相扣,“跟医生商量了点事而已。”
女人的柔荑白皙柔软,手感如一块上好的白玉,带着宜人的凉度。而恰是这种凉意,让江与鹤急躁的情绪安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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