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绪空白地,遵循着身体本能地, 仰脸去看近在咫尺和她半错开身的陈不恪。
说出这样的话, 那人竟然还低垂着眼帘, 平静疏懒地拿黑漆漆的眸子临睨着她。
在他这个眼神下。
却夏头一回有舌头打结的感觉, “…小狗才怕。”鬼使神差的,她来了这么一句。
回过神,女孩神色里掠过显而易见的懊恼。
她别开脸,好像这样就能收回那句话不让对方察觉似的。
但来不及了。
陈不恪听得眼瞳微怔,大约是没想到,然后他就笑起来,边笑边直回身:“行啊,却夏老师,这可是你说的——小狗才怕。”
一言既出。
却夏绷着脸,硬着头皮转回来,给他了一个轻蔑的“是我说的又怎么样”的表情。
陈不恪:“这样吧,我们打个赌。”
“?”却夏狐疑,“赌什么。”
“就赌谁怕了。”不知想到什么,陈不恪用力咬着唇内笑了下,那一刻斑驳的坏意在他眼底扑朔,像星星似的招人又可恶。
“……”
却夏直觉这里面有个坑。
但小狗才怕又确实是她先放出来的“狠话”,这时候退缩未免太损志气了。
却夏:“赌就赌。”
“输了的人……”
陈不恪懒慢地拖着腔,抄着兜抬回下颌,他视线在这宽阔的室外拍摄场地划了一圈,最后又停回却夏身上。
陈不恪慢条斯理重复了遍:“输了的人,在剧组所有人面前,学,狗,叫。”
却夏:“——?”
赌这么大吗。
却夏短暂地怵了一秒。
最多三秒。
然后反骨就被他激起来了。
虽然藏得深,但她还是有点叛逆在身上的——
几秒之后,却夏绷起脸,朝陈不恪一扬下颌,冷淡嘲弄:“《爆,白毛顶流竟在拍摄片场学狗叫》,这个标题取得怎么样。”
陈不恪听完,怔过之后,他却低头笑了,声线里喑哑着藏都藏不住的愉悦。
他抬手把棒球帽摘下来,往女孩头上一扣。
然后修长性感的五指屈起,隔着薄薄的帽子,不知道是报复还是惩戒地揉了把。
“好,”白毛顶流俯了俯身,带笑的呼吸都撩人,“就这么取。”
“…………”
却夏别开脸。
……不要被迷惑了。
这绝对是战前示威。
于是在全片场和两位主演、不,只有一位主演十分严阵以待的紧张形势下,最后一组吻戏镜头开拍了。
虽然说是替身戏,但为了后期剪辑的流畅顺滑程度,一般是要替身演员将替身镜头前后的整个长镜都拍下来的,方便后期按需求取镜。
好在这种不需要台词,全程像是拍了个默片。
却夏一直在脑内回放男女主这段对手戏的走位,思考等下的面对面借位吻戏里,她要怎么才能从气势上把白毛顶流的嚣张气焰压下去。
陈不恪走在她旁边,偏过脸看着,眸里隐笑。
还好镜头一直在后,否则拍下正向——身旁女孩的表情已经越走越严肃了,十足的战备状态,不像约会,更好像下一秒就要跟人打上一架了似的。
明明是只小狐狸才对。
怎么一遇上这种事,就像灌了迷魂汤似的,方向都找不着,还乱着爪步七晕八素地被他牵着走。
陈不恪都有点不忍心了。
他低下头,声音清哑:“牵下手。”
“?”却夏差点转头。
但记着身后还有镜头跟随,她犹豫了下,目视前方,放到最轻声疑惑开口:“原对手戏里有这一段吗?”
白毛顶流眼都不眨:“有。”
却夏:“…哦。”
女孩从身上的珍珠白毛衣长袖里艰难地探出指尖——却夏还在腹诽这种服装道具叫男女主怎么自然牵手的时候,没能完全伸出来的手指忽然被人隔着毛衣捏住了。
却夏一滞,差点仰脸。
结果那人变本加厉,隔着毛衣,又轻捏了捏她手指,“自然点,却夏老师。”
他嗓音拖得懒腔慢调的,听不出情绪,“你可是专业的。”
却夏:“……”
士可杀不可辱。
白毛这是提前宣战了。
她不能输。
却夏绷着脸。
于是停顿了一两秒后,女孩手指轻转,反过来就挠进那人修长手掌里,勾得陈不恪一怔。
不及他反应,小狐狸爪子又飞快缩回去,老实本分地只攥着他手指了。
陈不恪眼皮轻跳,垂了眸。
他不动声色地环住女孩纤细的手,慢慢收紧。
最后一丝余地的空气被挤走,严丝合缝地勾缠上,却夏忍着灼人的不自在的情绪,她偷偷挣扎了下,没能挣开。
那人指骨清端凌厉,力度果然也不输。
暂输一局。
却夏咬了咬唇角,看向不远处他们的目标地。
——必须扳回来。
与此同时,导演棚,监视器前。
坐了半棚子的导演组工作人员和他们总导演邛杰统一地沉默着。
许久,终于有人出声。
“原对手戏里,有这一段牵手?”
“哈,哈哈,应该、应该有的吧。”
“这个,小情侣散步压马路,牵个手很正常嘛,不牵才不符合到这一步的关系设定呢。”
“有道理有道理……”
“有个屁。”
邛杰终于面无表情地戳破了这件皇帝新衣,“和女主对戏像雕塑成精,对着女主替身就来劲——再加戏,就让他重拍!”
旁边导演助理连忙劝:“恪总毕竟刚复工,痊愈不久,状态不好也正常,邛导您多包涵包涵。”
邛杰眉毛一竖,就要发作。
这时候,和陈不恪熟识的那个副导演笑了声:“可不能重拍啊邛导,反正就要替身吻戏那一段,其他的镜头用不上就用不上吧。”
“你怎么也惯着他。”邛杰不悦。
“我可没有,我就是了解他脾气——这段重拍的甜头您要是让他尝到了,我保证,今儿下午不用干别的,就陪着他NG这段替身吻戏就行了。”
“……”
导演棚子里一默。
下一秒,所有人默契地咳嗽着或闲聊着,把话题转了出去。
邛杰的视线也回到监视器内。
镜头里,牵手压马路的“小情侣”已经停在了那棵四人合抱的大树下。
却夏有点紧张,她攥了攥垂在外的手指。
果然凉冰冰的。
一定是因为第一次拍吻戏……和旁边的白毛祸害没有任何关系。
只要气势上不输就好了,借位而已,他又不可能真亲。
应该压一下肩吗,压迫感是不是会——
最后一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完全成型。
却夏手腕一紧,跟着拉力袭来,她刚巧一步跨出重心起空,根本来不及挣扎,就被那人拉到了身前树下。
砰。一声闷响。
却夏的蝴蝶骨贴在了硬邦邦的树干上,她难能慌张地仰脸,面前大片的阴翳已经朝她笼罩。
陈不恪的左臂折起,扣压在她头顶上方,两人之间的整个空间被挤压到极限。
平素的松弛懒散半点不再,甚至五官间没了一点却夏已经习惯的笑,他碎发下黑眸深如幽湖,带着翻覆的压迫感,没一丝滞涩就低俯下来。
眼底的暗影里像藏着噬人的野兽,要将她一口吞掉、半点骨头都不会留。
——然后骤然停住。
却夏紧缩的瞳孔慢慢松弛。
她仰着脸,惊魂甫定地看着陈不恪。
“……这就吓到了?”那人低哑嗓音第一次如此近,近得像要缠吻上她脖颈,再学藤蔓收紧。
终于有笑意重新攀上陈不恪的眉眼,可他低低俯着她,那点笑绪熟悉却又陌生。
他的攻击性和侵略性第一次如此张扬,半点不收。
单一个眼神都够将她迫在树前逃无可逃,偏他觉着不够。
于是垂在身侧的右手也抬起。
他拇指指腹隔着毛衣,轻按住她锁骨,其余修长指节滑过她肩线,勾扶上她纤细颈后,然后半抵半托,他身前的女孩被他勾着颈子,向更近处一压。
冷淡又靡丽的笑在陈不恪眼底铺展,像猎人给狐狸织就的密不透风的大网,在不疾不徐地张开。
他就低着眸眼,以最逼疯人的缓慢,一毫一厘地吻近,逼她睁眼抬眸,逼她看着。
修长脖颈上喉结轻动,薄唇微张,他俯下望她的眼神像自甘沉迷堕落的魔鬼。
却夏再抵不住,心脏狠狠一栗。
在她张口认输的前一秒——
“怎么办啊,却夏老师,”那人声线沙哑蛊惑,“你要输了。”
“…!”
却夏不吃激将法。
陈不恪的不算。
已经要低下去的女孩眼底像落了个火星,炸开了,她努力绷着的那点漠然顷刻荡然无存。
扣着树皮的手指抬起,一把拎住了面前那人的衣领——
用力拉下。
最后一丝空隙,被她吻咬上他的唇。
“……”
陈不恪唇上刺麻地疼了下。
短暂的一怔后,他却阖了长睫,眼底笑绪潋滟成泛滥的花湖,但垂遮了没让女孩看见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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