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护士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白他一眼:“要只那样还好。当时她家负债太多,债主上门闹事,她妈妈想不开,吃药了。”
“——!”男护工懵了几秒,“那人是救回来,但疯了?”
“是啊,没要命,但伤了脑子,医药费什么的雪上加霜,”媛姐说着失神,手里拿的笔都顿了下,“…唉,可怜这小姑娘,那年她才刚成年呢。”
“那,那后来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大学录取通知下来了,人学校带奖学金来的,她都没去,那可是T大啊……我孩子要能考上去,疯一家我都乐意。”
男护工也急了:“卧槽,T大,不是有奖学金吗?为什么不去啊?”
“学费生活费学校有法子,那家里还剩一两百万的债呢?学校的奖学金能给她填多少?”护士瞪他,“更何况,你以为首都的精神病院和咱这儿一个价啊?她是能把她妈妈扔了不管吗?”
“……”
男护士皱着眉,又无可辩驳,只好转话:“那按您意思,她家里现在是转圜过来了?什么职业啊这么能赚?”
“好像是进了娱乐圈,拍戏做模特什么的吧。她外貌条件好,又聪明懂事,还听话,对什么都学得快,自然比别人赚得多。”
“那也太厉害了,才几年啊,一两百万都还完了,”男护工嘀咕,“不会是做什么不太好的吧?”
“放屁!”媛姐一听就来说了,拿起手里的东西就追着打过去,“人家小姑娘拼着呢,你以为像你!整天好吃懒做的!还敢给我说瞎话,我非抽你不行!”
“哎哎媛姐——我开玩笑的啊……”
疗养院过道,长窗外。
晨起的太阳打着呵欠升空,嵌到正中,将四季青的叶子照得煊亮。午光踩着秃了脑袋的树枝,跳进二楼的病房里。
却夏坐在窗边。
她望了会儿太阳,又转进来,望了会儿病床上吃午饭的女人。
一个炽亮,一个黯淡。
同样的是她们都沉默而遥远,永远不会理她。但只是看着,就会让她觉得世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牵挂的,还有一丝温度能攥在掌心。
所以却夏早就想好了。
等平平淡淡地度过这最后不到一年的艺人合约,她就拿着手里最后这一年多攒下的积蓄,参加社会高考。
T大她很喜欢的,只是离她的世界有些远,走过去的路太长。
她很累了,不想走那么远,只要在H市就好了,读完四年大学,就找份工作,继续陪着面前这颗从她出生就照耀着她的、已经黯淡了的太阳。
这样对她来说就够了。
除此之外的那些,她不要,也不会去想。
“唔唔,唔唔,唔唔……”
却夏蓦地回神,抬眸望向病床。
女人停下了吃饭,看向她这里,含糊不明地嘟囔着什么。
院里的护工见她要过来,笑着示意了下:“病人是在学您手机的震动呢。”
“…啊,”却夏低头,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抱歉。”
她朝护工点头,转身接起电话。
动作稍快了些,于是等大脑将视网膜接收到的文字信息翻译成“白毛顶流”四个字的时候,通话已经接通了。
却夏慢半拍地迟疑了。
这个时间?
是她看错了还是…?
“Hola。”
对面一声散漫低哑,声临其境得如人亲至,打消了却夏的最后一丝怀疑。
女孩默然几秒。
这个时候接到陈不恪的电话,让她莫名心乱。
却夏分辨不清原因,就微微蹙了眉:“你怎么总蹦出西班牙语,你母语吗?”
对面意外:“你怎么知道是西语。”
“…听过。”
“唔,学神啊。”
却夏:“……”
好,更不爽了。
没等却夏情绪转为实质表达,对面那人像隔着电话都听破她情绪,他低低一哂,放轻了语气:“算是母语之一。我外婆是西班牙人,母亲二分之一混血,到我这儿四分之一。”
却夏一愣,这个答案她完全没想到。
于是话脱口:“难怪卷毛。”
“难怪,”陈不恪轻挑眉,“卷毛?”
却夏:“……”
却夏:“一点点,微卷。”
陈不恪凉飕飕地笑:“不是断片了么,看来车里‘撸猫’的手感还记得很清晰?”
却夏:“…………”
趁话题跳崖前,却夏及时刹车,转向正题:“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哦,有,”陈不恪漫不经心道,“剧组知道你没带经纪人和助理,交待我接你一起去机场。同一趟航班。”
却夏顿了下,眼尾拎起:“我们、一起?”
“嗯,有问题?”
“…没有,但没必要。”
“剧组的意思,不然你打电话给导演组抗议?”
“……”却夏无声一叹,“你们在哪儿,我过去。”
“你在家么。”
却夏看了眼窗外的疗养院后院,“不在。在郊区,有点远,还是我过去找你们。”
“不用,地址发给我,车直接过去快些。”
“……”
另一边。
见陈不恪放下手机,旁座里的张康盛才收起自己惊叹的神情:“恪总,我第一次知道您这么扯谎不打草稿的啊。”
“嗯?”
陈不恪懒撩回眸。
“‘剧组交待’?”张康盛感慨,“剧组知道自己这么狗胆包天的吗,都敢给您交待工作了?”
陈不恪淡定勾回:“我不算剧组的人么。”
“?”
“我说的,怎么不能算剧组交待?”
张康盛:“…………”
诡辩这方面,他们恪总称第二,圈里谁敢称第一?
车里无语的间隙,陈不恪手机屏幕一亮,一条新信息发进来。
陈不恪低一垂眼,薄唇带笑地扫过。
等那行字第二遍确定完,他灿白碎发下,那张清峻侧颜间已是半分笑绪不存。
抵着屏,修长指节低低叩了下。
没听见动静,张康盛疑惑地探头过来:“去哪儿接她?不会是什么公众场合吧?那提前说好啊恪总,您可不能下车——”
话没说完。
手机蓦地一合,被冷白指背扣回掌心下。
“?”
张康盛懵逼抬头。
陈不恪侧向窗外,语气淡淡:“不用这边去了,我找人接。”
张康盛:“??”
“大概涉及个人隐私,”陈不恪凌眉微紧,停了一两秒,他转回来,冷淡睨向若有所思的张康盛,“别打听。”
张康盛笑:“哎,瞧您说的,我是那种八卦的——”
那双黢黑如墨的眸子不为所动,声平音深:“一个字,都不行。”
“……”
张康盛敛去笑容,无奈点头:“明白了,您放心。”
陈不恪眼神微松,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安静须臾。
“不恪?”电话里漏出一点中年男声,意外而沉稳。
“劳叔,麻烦您安排,帮我接送一位朋友。”陈不恪低垂着漆黑长睫,睫隙间,那双半掩的眸子结着霜似的凉淡。
“你都开口了,怎么谈得上麻烦?”对方无奈,“把信息和要求给我吧,我立刻安排。”
“信息我发您,要求,”陈不恪起眸,“没什么,嘴严些就够了。”
“我明白。放心吧,大先生那边不会知道的。”
“多谢劳叔,算我欠您的人情。”
对面似乎噎了下,苦笑:“行,你就这么折我的寿吧。”
“……”
半小时后。
却夏握着她小黄鸡行李箱的提手,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
就算她对车不感冒,但混迹在圈内,极其知名的一些logo她还是被动了解过的。
比如眼前这辆。
梅赛德斯-迈巴赫。
更别说车门外还站着一位西装笔挺戴白手套的司机先生,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尊贵儒雅18世纪欧派绅士风的高不可攀的气息。
不只是却夏停了。
她旁边送她出来的媛姐也蒙了,好几秒才回头:“小,小夏,这车是来接你的吗?”
却夏回神,表情空白地扭头:“不是,不认识,我打车——”
“您就是却夏小姐吧?”
“……”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司机先生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两人面前一米外,话间还微微行了个躬身礼:“我来接您去机场。”
却夏:“…你认错了,我不是。”
对方微露惊讶,随即温和一笑:“先生说您可能会否认,提前给我发过照片,请问需要我拿给您确认吗?”
却夏:“………………”
这都能预知,陈不恪是什么变态吗?
事已至此,却夏只能无奈地跟过去。
在她拒绝之前,对方就温柔而无法抗拒地接走了她的小黄鸡行李箱,并淡然自若地放进车里,成功让它以耀眼的黄色玷污了和它格格不入的迈巴赫。
等司机先生也进到车内,启动前。
对方转身,给却夏双手递来一张淡金色的设计十分简洁的名片——除了姓名和手机号,上面竟然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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