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就生日了。”
梁世京打断她撵人走的话,脸上一点被打击到的表情都没有, 他现在的情绪恢复总是这么快, 不管金橘刚说了什么伤人难听的话。
“而且我签过责任协议了,有任何问题都和店里没关系。”
“你可以放心。”
他话音淡淡的, 金橘整理穿刺工具的手反倒一顿, 自己刚才只是在担心这个吗。
梁世京却已经躺到了工作床上,黑色毛衣为了方便,也全部脱掉放到了旁边的收衣箱里。
他坚持,金橘只能妥协, 拿着工具箱过去,余光扫视了两眼, 总觉得梁世京好像比以前瘦了很多, 虽然他的腰腹依旧紧实匀称, 身材也比以前更加的优越宽阔, 但是金橘就是莫名这样觉得。
她带上口罩和手套,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开始给机器和他的胸口位置消毒。
手套下面的皮肤微微起伏, 金橘能清楚摸到梁世京的心跳, 一下一下, 由缓慢到加速。
她不禁抬眼, 梁世京正躺在床上看他,两人对视,时间仿佛穿梭回了五年前,每次温存完,他们都是这样大概的姿态,下一秒就是接一个长长的潮湿的吻。
那是要把人融化掉的时光。
金橘瞥开眼,转身回去拿穿针工具。
消毒完,接下来就是进行穿刺,这是一个有些疼痛的过程,纹身机每向皮肤内注入一滴墨水,就会留下一个针孔,出于安抚,一般纹身师这种时候会和顾客找话题聊天,用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金橘俯在梁世京的胸口上方,问他:
“疼吗?”
这句话问得温柔,梁世京可能是没想到金橘会主动跟他讲话,沉默了两秒,才说:
“嗯,有点。”
他说有点,但躺在床上一点眉头没皱,连点声响都没发出来,金橘间隙里垂眼,见他黑漆漆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可怜兮兮的,倏尔心软。
“你可以和我说话。”
她侧头用肩膀蹭了蹭耳畔掉落下来,有些碍事的碎发,把拿机器的手换成握住借力,又说:
“这样可以转移注意力,就不会感觉那么疼了。”
单头针有些不大不少的声音,但是两个人贴得近,听对方说话还是很清晰,只是中间会夹着杂音。
然后金橘就感觉到耳边添乱的碎发被撩起,梁世京炽热的手指,在自己的耳骨上滑过,将那缕头发轻轻掖到了耳后,收回手的时候,还若有若无地碰了下自己的耳垂。
金橘握着单头针,没敢抬头,听见他问:
“什么都可以说吗?”
“我怕你会讨厌我。”
语气好卑微,这哪里是以前那个桀骜高傲的人,他不该是这样的模样,金橘继续纹线,冷冷淡淡道:
“不会。”
“这是工作。”
回答的话在梁世京的预料之中,他刚摸过金橘头发的手指还残存着触感,此刻只静静垂在腿边。
再开口:“对不起。”
郑重其辞的,像在说着某种庄重的誓言。
“所有的事情,都是。”
“小橘,对不起。”
单头针咚咚咚地响,梁世京的话却就在耳边慢慢传来,金橘看着针下方的英文字母,一笔一画拼成自己的名字,刻在梁世京心脏位置的皮肤上。
她的手没敢停,不敢抖,直到轮廓完成,单头针停止,杂音消失,房间里徒留这句「对不起」。
她没有回答。
梁世京侧着脸瞧她,执拗倔强地,像是非要等她说话,金橘直起身,拿起肥皂和水给他洗净纹身区域,同样顽固,沉默着清洗工作完成,继续绘制平滑立体的线条。
全当刚才的对话,与自己无关。
“这五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是不是还在特别生我的气。”梁世京继续喃喃自语。
“以至于连来一次我的梦里,你都不愿意。”
他絮絮讲,像是要在今日这个被大赦天下的日子里,把这些年的所有话一口气说尽。
金橘手上的各种纹身针和厚墨来回换,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说我与你不同,我那时候梦里都是你吗,可这场已经结束收场的感情,输赢早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怎么现在梁世京这副样子,倒像是他输了一般。
金橘心情复杂,觉得刚刚的窗户不应该关上。
她像什么都听不见一样,继续手上的工作,完全不管梁世京在说些什么,仿佛这只是一场他个人的独角戏。
但梁世京却在那句话后再没开口,金橘手下的图案阴影很快处理完,觉得他的状态有些怪,缄默无言。
轮到上色时,她耳边的碎发又掉落,扫在梁世京的胸前细细酥酥得痒,没等动作,梁世京自己又帮她把头发掖到耳后。
他看着金橘俯在自己胸前,连她头发的香气都能闻见,以前两个人无数次亲密的场景浮现,忍了又忍,才压下想要把眼前人拥进怀里的冲动。
他知道这样做一定会把她吓到。
梁世京在这一刻,忽然希望这个纹身永远都不要纹完,但是这世上的许多事都不会这么容易随人愿。
最后用一次性毛巾清除血迹后,金橘用保鲜膜包扎好,纹身结束。
“好了。”
她毫不留恋地站起来,摘下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把口罩拉到下巴处,交代注意事项:
“最近两天不要喝酒,饮食清淡,短时间内不要碰水,避免衣物对皮肤的摩擦,不要抓挠伤口。”
金橘手上整理工具箱,看了床上已经自己穿上衣服的人一眼。
“我就不送你出去了,后面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店里。”
她语气官方,赶人走的意思昭然揭示。
梁世京感觉胸前的皮肤灼烫发痒,忍不住想碰,刚抬手,见金橘的视线忽地望过来,宛如猜到他的想法一样。
他又把手放下,坐在床边,说:
“明天你有没有时间……”
“没有。”金橘把整理完的工具箱盖上,发出“嘭”的一声。
“工作以外的任何事情,我都没有时间。”
她不给梁世京说下去的机会,果断拒绝,虞立新就在这时敲响了房间门。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店里,金橘打开门,见他站在门外,伸头往里看。
金橘给他让位置,看他走进来。
“虞老师,有事吗?”
虞立新摸烟出来,“没事没事,我就是听说梁总来了,不放心,过来看看。”
他把烟递过去,梁世京接了夹在指间没燃,笑笑:
“虞老板费心了,小橘的手艺你还不放心吗?”
这话语带笑意,但又隐隐含有警告,金橘觉得自己听错,她看向梁世京,刚还委屈的小狗,又变成了生意场上睥睨众人的狼,眼神犀利,高高在上,笑意不达眼底,刚才面对自己的脆弱,好似全是装出来的东西。
金橘忽然觉得梁世京可怕。
她分不清什么样子的梁世京,才是真正的梁世京了。
虞立新知道自己被警告逾越了,陪着笑:
“那是那是,jinji的技术在圈子里可都是有所耳闻的,是我瞎操心了。”
他脑筋转得快,眼神在房间遛了一圈,立马明白自己的出现,都是一个打扰到人的错误,赶紧了了话题,说自己还有事,准备要走。
金橘见他要走,突然生出了点莫名其妙的慌张,竟然出口叫住了他。
虞立新握着门把手回头:“怎么了jinji?”
金橘卡壳,她只是脱口而已,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虞立新问她,她一时半会儿徒然回答不出来。
梁世京的目光在他们两当中掠视了一下,嘴角轻轻翘起,插话道:
“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一事,刚才差点忘了,还想要问问虞老板的意见。”
虞立新眉毛上挑,眼睛眯成一条缝,笑:“梁总这话讲得,你有什么事尽管开口,什么意见不意见的,太见外了。”
梁世京站起来,搭着虞立新的肩,表情耐人寻味。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明天我生日,晚上有个宴会,不知道虞老板愿不愿意赏脸来坐坐?”
虞立新被梁世京按着肩膀,心里悄然明了,他接过话,一脸惊讶:
“呀真的啊?那是肯定要去的啊!梁总太会说笑了,明天哥哥一定带着大礼去。”
梁世京笑而不语,虞立新又把目光转向金橘,金橘看他望过来,心里咯噔,然后就听见他说:
“明天我带着jinji一起,梁总不介意吧?”
金橘简直想骂虞立新了,“虞老板,我明天有预约。”
她希望虞立新能明白,但虞立新只摆摆手。
“哎呀我知道,就两个普通预约嘛,明天转给别人就好啦,你刚回国,这样好的场合,正是你拓展人脉的好机会啊。”
他说完不再给金橘反驳的时刻,转头问梁世京:
“是不是梁总?我们jinji啊,什么都好,就是太专心于工作了……”
他不知真假地开始给自己贴金,梁世京半阖着眼瞧他,打断他,说嗯。
“虞老板有心了,那我明天就派人把请柬送过来,等待二位光临了。”
他说完往外走,虞立新跟在后头送他,金橘跟周爱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气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