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橘被自己惊讶到，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脱口而出了这句话，对于胆小又拧巴的自己来说，这简直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被衣服遮挡的声线，通过手机传到那一端。
半天没人讲话。
忽然有些冷场。
金橘赶忙给自己打圆场：“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抱歉。”是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讲完，梁世京突然出声打断她。
“有点事，等会儿聊。”
金橘嘴巴张合了两下，好半天，才说哦：“好，没事，你先忙。”
一句简单的话说得快要卡壳。
隔着几百公里，梁世京没听出来，他看着站在自己房间里的人，抬手挂断了电话。
男生一脸青涩的高中生模样，穿着睡衣拖鞋，拎着两罐啤酒。
梁世京顺手掐灭烟头，拉开阳台推拉门走回房间，看男生把手里的啤酒递到自己面前，他没接，反而长腿一迈转身坐进沙发里，挑起眼皮悠悠瞧着男生。
“怎么？现在进我房间连门都不敲了？”
他的语气咄咄逼人，林周津也不生气，看着梁世京毫不欢迎自己的样子，还是把啤酒放到茶几上推到他面前。
“哥，”他抬腿坐到对面，“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能不能别这样？”
男生眼神倦淡，和梁世京有些相似的脸，气质却完全不同。
“今天晚饭你也没怎么吃，我和爸妈在楼下守岁，你就连楼都不下了。”
他躬着身子，语气落寞。
梁世京懒散靠着沙发背，一脸冷漠看着他，反问道：“所以呢？”
他的语气太轻描淡写，林周津倏地抬眼，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从小一直宠爱自己，阳光爱笑的哥哥，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模样。
他直视着梁世京，眉头紧皱，声音听着都有些哑：“哥，我到底是哪里做错让你生气了？”
说着林周津深呼吸了一下，把脸埋进手掌，再开口声音都有点抖。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现在这么讨厌我，讨厌爸和妈，我们一家人过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分隔两地，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他言语毫无逻辑，说出的话已经带上了鼻音，哼哼唧唧的像只被抛弃的小狗，梁世京才发现他手上的那罐啤酒是开封着的。
不知道林周津已经喝了多少，又醉到了什么程度。
梁世京头疼：怎么一喝醉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不想和醉鬼浪费口舌，站起身走到林周津旁边，把人从沙发上拽起来。
“喝醉了就回去睡觉。”
林周津却忽地伸手拉住了梁世京，开始抱着人小声抽噎。梁世京推人的手顿了顿，少时，变成了拍拍他的肩膀。
“再耍酒疯我会更讨厌你。”
他这样说，怀里的人瞬间停止了哭，松开手把身体往后退了退。
梁世京瞥了一眼，林周津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直直杵在那里也不动。
梁世京实在疲惫，想赶紧了事，拉着林周津的胳膊亲自把人送回了卧室。
喝醉后的林周津像只黏人精，和小时候好像。
梁世京想起他幼崽时期，总屁颠屁颠跟在后头，看不懂爸妈的眼神，只会粘着自己叫哥哥，把自己当榜样有样学样。
梁世京轻轻叹气，没忍住心又柔软，看着人把澡洗完上了床才关上门走了出来。
二楼的走廊亮着昏黄的暖灯，一路延伸至另一头。
像他和林周津的房间。
也像他和林周津在这个家里的位置。
梁世京一步步地走，然后就和正好走到楼梯转角处的女人相遇。
林蓝披着羊绒披肩，挽着漂亮的发髻，看见梁世京的时候脚步都没停一下，只望了眼梁世京走来时的方向，淡淡留下了一句告诫的话。
“离你弟弟远一点。”
梁世京刚柔软下来的心，在那刹那再次被捏碎成粉末，风一吹，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林周津说他不知道为什么。
梁世京心想，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被母亲讨厌，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永远对自己不满意，更不知道人的爱为什么会在某一刻戛然而止，给出去了还能收回来。
于是他讥笑出声：“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我？”
语气恶劣，仿佛如此才能叫人信服。
林蓝蓦地站住，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顶撞自己的梁世京，接着慢慢走下来，每一步都优雅知性。
梁世京仰着下巴瞧她，看自己的母亲一点点走近，明艳美丽的脸上，表情都未变一下。
然后抬手就甩了自己一巴掌。
“啪——”
那个声音非常清脆，回荡在空旷的走廊，连楼下的梁路安都惊动。
男人急匆匆跑上来，保姆紧跟在后，即使在家也一丝不苟的穿着，无一不透露着他于这个家里的威严。
看梁世京和林蓝两人相视而立，梁路安第一反应是大儿子又惹了林蓝生气，转头安抚了两句妻子，才叫保姆送人上了楼。
从头到尾连给人辩解的机会都没给，他甚至都没看一眼梁世京红肿的脸。
“你母亲有病在身，你是不是觉得把她气死才能解你心头之气？”
他表情冷峻，架着金丝眼镜的眼睛眸光森然，目光凌厉地轻视着眼前的人。
“梁世京，这个家，没人欠你什么。”说完转身上了楼。
二楼拐角，梁世京的目光追着他的背影直至不见，被打过的脸颊灼热发烫，他摊开一直紧攥的拳头，手心里都是深深浅浅的印记。
梁世京移动脚步往走廊那头的房间继续走，舌尖顶了顶发热的腮帮，似乎尝到了丝丝血腥味。
走着走着又控制不住地掩面开始笑。
林周津，我亲爱的弟弟啊。
你看。
我才是那只被抛弃的狗。
第15章 （三更）
那晚金橘并没有等到梁世京的再聊。
她并不知道梁世京那边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是自己的差点越界吓到了对方，所以梁世京没有找自己，金橘也没敢再主动联系他。
陈胜年倒是像在践行自己的承诺，后面真的一直没有出现在家里。
金淑霞应该是真的动了气，这次没再拉下脸来找金橘说话，甚至连吃饭都不会叫金橘一声，金橘意识到金淑霞的态度后，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反正金淑霞做过比这个更过分的事情，现在这样也算不上什么。
于是金橘在车票到时间之前，基本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避免和金淑霞在家里撞见，饿了才会出门随便找个开门的店吃个饭，但更多的还是去之前去过的那个广场的快餐店，毕竟还在年间的小县城，能保持一直开门的也就只有快餐店了。
很快过了初三，到了金橘上次改签的时间。
给金淑霞留了消息后，金橘就坐上了回江市的动车。
金淑霞估计是没想到金橘这次是铁了心的不低头，知道后连打了十几个电话，都被金橘通通挂掉，最后直接一气之下给金橘发了消息，告诉她如果不认错，以后不会再给金橘一分钱的生活费和学费。
金橘太了解金淑霞的性子了，看到消息时，只觉得自己的母亲真是十年如一日。
就算她在自己面前流泪，就算她一句句说着自己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但是只要她想要达到一个目的，她就有无数个的理由和方式。
可是，偏偏这次，金橘不想再认错了。
车到江市时已经是晚上七八点。
正值江市的晚间高峰期，又是新年旅游季，路上车水马龙，摩肩接踵。
金橘预约的酒店附近离地铁口有些远，但是有公交直达，加上手上还拎了箱子，所以金橘放弃了地铁，直接去了公交站，
可是等了又等，公交却迟迟不来。
眼看时间越来越晚，金橘没办法只能转去乘地铁，下了地铁马不停蹄地赶去酒店，结果到了以后却被前台告知因为客满，自己超过预约时间久久未到，又一直联系不上，所以只好取消了订单。
金橘从包里摸出手机一看，确实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只是事发突然，金橘连辩解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能搜索附近还有没有酒店能找到空房，希望可以碰碰运气。
然而人倒霉的时候，往往是连着串的。
附近所有的酒店都是客满状态，不仅如此，连两三倍范围外的酒店也是如此，就连青旅都是满的，还是溢价过的。
金橘坐在酒店大厅一筹莫展。
学校还没到开学时间也进不去，如果找不到住的地方，估计今晚就只能去找个便利店或者快餐店，厚着脸皮坐一晚了。
但就算是这样，如果明天还是等不到空房出来，那就还是没有地方住。
金橘不敢对自己的运气有什么好的预想。
金橘计无可出，望着酒店外面出神。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气好像都变了，金橘在心里默默想：不会真这么背吧？
想时迟，那时快。
随着“轰隆”的一声，天边“喀嚓”闪过一道闪电，直接劈亮了整片黑色。
金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