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顾青山却充耳未闻,脚步未停,一路直径抱着安阳回了无恙居。
被无视在原地,又被人“陷害”“冤枉”“挑衅”的姜明月顿时气得连连跺脚,最终仿佛实在气不过似的,忽而没能忍不住,只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嘴里喊着:“我要回北疆,呜呜——”
一时一边哇哇哭着一边气急败坏的跑回了老太君住的北苑。
话说,前一刻还一脸温柔带笑的安阳,在顾青山抱着她回到无恙居的下一刻,便见她脸色嗖地一变,随即,只声音骤然转冷,冷冷道:“放我下来。”
话一落,一把甩开了抱在那脖颈上的那双手。
变脸之快,胜过天气。
顾青山闻言,眉头轻轻一挑,似未闻似的,竟没能如她所愿,只一路继续抱着安阳,一步一步踏入了正房,最终,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正房的贵妃榻上。
几乎在他双手刚松开的那一瞬间,便见安阳朝着贵妃榻上打了个转。
等到顾青山直起身姿时,安阳已滚落到了贵妃榻最对侧。
抬头挺胸,抿着嘴,微抬着下巴,一脸目不斜视高高在上的端坐在一侧,那姿态,与他初回郡主府那晚用膳时,在饭桌上的姿态一般无二。
顾青山想起那晚的晚膳,似怕一会儿还会再来上一遭,顿时,一时摸了摸鼻子,正欲开口,不想,原本目不斜视坐在那儿的安阳冷不丁先他一步开了口,却是冷冷道:“所以,夫君现下知道什么叫体面了么?”
安阳骤然开口。
嘴角扯着一抹淡讽。
顾青山微怔。
这话何意?
然而,重点却似落到了“夫君”二字上。
然而还没开口,便又见那安阳郡主继续冷冷开口道:“我知那姜明月无父无母,她生父姜将军为了救公公而亡,她是顾家的恩人之后,故而纵使她出言不逊,叫嚣到了本郡主跟前,本郡主也没给她哪些惩治,这便叫做体面——”
说到这里,安阳眼皮一扫,轻扫了远处顾青山一眼,道:“这叫做给公公一分体面,给老太君一分体面,也给大人你一分体面,所以,大人往后行事,便也记得给本郡主留分脸。”
安阳冷冷开口说着。
与方才在外头的笑眯眯截然不同。
于是,顾青山终于知道,原来,安伯侯府的那场戏,至今仍然还没能彻底落下帷幕。
一时略有些无奈。
看来,他昔日挑在了最不应该回京的那一日回了京,看来,他挑在了本不该去往安伯侯府的那一日去了安伯侯府,他或许应当在回京的第一时间,立马入宫“觐见”。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缓缓开口道:“明月玩劣——”
不想,方才一开口,便见那位高高在上的郡主又是一个冷眼扫了来,道:“所以本郡主下回记得处处体谅她,不与她计较,方能彰显本郡主的贤良宽厚!”
安阳冷笑一声,直接夺过了顾青山后半句话。
顾青山一时揉了揉眉心,目光一抬,见安阳绷着小脸,与方才在外时笑眯眯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不知为何,突然轻笑了一下。
安阳见状,小脸绷得更紧了,仿佛在说:“好笑么?”
顾青山无奈再度开口道:“我的意思是,她自幼在军营里长大,玩劣不堪,被父帅宠得嚣张跋扈,自幼无人管束得了她,日后若是目无法纪,专横跋扈,冲撞于你的话,你只管惩治便是,打罚随意,不伤及性命即可。”
顾青山一字一句,缓缓说着。
安阳听了,这才脸色稍顿。
不过,横竖自打他回京起,一桩接着一桩子破烂事找上门来,到底影响心情。
加之,方才他抱她进来时,脚上一只绣花鞋不慎掉落,安阳方才偷偷藏着脚,没让他发现。
这会儿见天色渐晚,顿时将下巴朝着远处一点,继而将藏在裙摆里的绫罗玉足轻轻一抬,神情倨傲的扫着顾青山。
顾青山见状,缓缓转身,便见几步开外的交椅旁静静的落了只巴掌大小的玉色绣花鞋。
又见安阳郡主一脸高高在上的看着他,仿佛在说:还不过来伺候?
顾青山顿时摸了摸眉,摇头缓缓转身,将那只绣花鞋捡了起来,而后走了过来,屈身在安阳身侧,亲手将那只鞋穿到了安阳脚上。
绣花鞋小小的一只,不过巴掌大小。
手心里的小脚丫子更小,握在手心里,小小的一弯,比想象中更软,更细,更腻。
顾青山忽而轻轻一捏,手心里的小脚丫子瞬间怕痒似的,一下子缩了回去。
再然后,下巴骤然一疼。
一脚便……踢了上来。
他的牙——
第18章
话说,当日的晚膳是在老太君的北苑进行的。
这是安阳第二次在老太君院里用膳,第一次是成亲后的第二日,彼时,新郎官顾青山洞房完后便直接出发去往西南上任,安阳次日起来后给老太君请安,并在北苑用了午膳,便直接吭哧吭哧回了她的郡主府。
顾家门楣虽贵,实则血脉稀疏,这偌大的门庭也不过一子一孙,与满京枝叶繁茂的世家贵族截然不同,而这一切皆要源自于三十年前那场令人发指的战役:辽关之战。
那是近三百年大俞建国历史中,最凶险,也是最有名的一场战役。
顾家老将军顾候在那一场战役中一朝毙命,相传,彼时辽关险些失守,北,西,东,南四个方位同时朝我大俞犯进,可谓腹背受敌,那场战役中敌我双方死伤近百万,大俞三十万雄狮所剩无几,我方大帅被斩,气势瞬间溃败,眼看着城门将要被攻破之际,老太君也就是当年刚刚小产后的顾夫人单枪匹马绕到敌方后营,直接烧毁了敌军最后的粮草,并将顾候尸首夺回。
一夜之间,我方气势大涨。
最终,在顾夫人的带领下,我方反败为胜,一举将敌军歼灭,守护了大俞后来这三十年来的太平盛世。
顾夫人携手长子顾辽一直守护在北境长达七年,其英姿不在老将军之下,待独子也就是如今的顾帅大成气候后,遂将北境交还于他。
故而,老太君的威名,绝非寻常夫人能及。
她是深宅一妪,更曾是赫赫四方的一方良帅,猛帅。
许是当年杀戮过盛,随着年龄渐长,这些年来老太君渐渐改吃素食,不过,今日的家宴上,虽以素食为主,老太君回府后,还是加了半桌荤腥。
“祖母请坐。”
顾青山对老太君极为尊敬。
入了北苑后,便亲自过去搀着老太君入座。
他是被老太君亲自养育长大的,祖孙二人虽皆寡言少语,但实则关系十足亲厚。
“嗓子怎么了?”
老太君落座后,安阳便也随着姜明月依次落了座。
老太君坐在主位,左右依次是顾青山,姜明月,安阳坐在对面,挨着顾青山,也挨着姜明月。
许是回到北苑后,姜明月已经冷静了下来,又许是她向老太君告过安阳的状了,又许是老太君威仪过盛,她不敢造次,又或者,初次交锋,她败得彻底,领略到了安阳这个“心机婊”“白莲花”的险恶,横竖,再次见到安阳时,姜明月已收起了方才嚣张的爪牙,不敢对她言语冒犯,不过那双眼,却跟长在了安阳脸上似的,恶狠狠地意味依然满满溢了出来,同时,那双乌黑的眼珠子一直滴溜溜的乱转着,不知在打哪些主意。
一家子落座后,老太君听觉敏锐,听出了顾青山嗓子的异常,淡淡问着。
顾青山闻言不动神色的看了身侧安阳一眼,随即清了下嗓子,淡淡道:“并无大碍。”
顿了顿,又缓缓补充了一句:“许是京城天气干燥,上了火,舌底生了些口疮。”
顾青山面不改色的说着。
安阳这时在喝茶,冷不丁听到此言,忽而“咳”了一声,险些呛了一下。
不过好在动静不大,没有将满口茶给一口喷洒出来。
立马又连着饮了半杯茶,压了下惊。
看着并无异色。
顾青山听到她的呛声,眉眼未抬,依然目不斜视,不过搁在桌子上的大拇指转了一圈,围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摩挲了一圈。
片刻后,用舌尖抵了抵牙齿。
略有些麻。
夫妻二人看上去一片正常,未见任何异色。
却又不知为何,两人之间气氛有些怪怪的。
姜明月原本觉得这番对话没什么,想当初她从北疆来到京城时,还曾长过一阵子疹子了,无忧哥哥从南边回来,需要一些适应期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因姜明月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了安阳身上,并没有错过她的这声呛声。
再定睛一看,便见安阳一侧耳朵忽而淡淡泛红了。
姜明月愣了一下,继而搜索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来回探索着。
目光明晃晃的,好似非得要探出过所以然来不成。
就跟在捉奸似的。
一时想到,方才无忧哥哥还没怎么着了,怎就回了无恙居一趟,嗓子就坏掉了,也不是嗓子有问题,细细听去,好像舌头吐字略有些涩意,忽而,嗖地一下联想到方才无忧哥哥是抱着眼前这个女人进屋的,进去干了什么,会使得舌头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