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往事,傅秋生没有去管姜浓越发苍白的脸色,倒是有些叹息:“这步棋走错了啊。”
傅青淮被真相打醒,不再到处寻找亲生母亲,便一心往那家主之位去了。
父亲隔山坐看他兄弟三人斗得你死我活,是在拿他跟傅锦明去磨炼傅青淮,临了,毫无半点父慈之情,就算是咽气了,都还在为傅家的将来做谋划。
傅秋生说:“我父亲幸而九十大寿就早逝了,否则三弟妹想嫁进来,得吃点苦头。”
姜浓身为晚辈,不好评价上一任家主的过错得失。
她脑海中全部被傅秋生说的往事塞满,呼吸有些堵塞,也不知过去多久,感觉窗外的日光沉了一些,再抬眼看坐在红木椅子上的傅秋生,他要淡定许些,靠着坐,看着屏风上的绣纹丹顶鹤。
香炉熄灭了,丝丝的浓郁檀香也散尽。
门外响起过动静,是林家怕得罪死了傅青淮,当初连夜商量对策后把女儿送到傅家的林不语,她算是正儿八经的傅二太太了。
来院子没人阻止,但是进屋就未必了。
林不语是想打听一下姜浓在不在这里,结果被三言两语就敷衍了出去。
窗外彻底没了明媚的日光,摆放在墙壁的时钟一圈圈地转动,指向六点过半。
傅秋生还一动不动地坐在红木椅子上,消瘦的脸孔浸在暗光里,像极了将死之人。
姜浓跪坐在地毯上,感觉到一股凉意莫名的从腕间弥漫上来,这时,安静的门外又响起了动静,还是林不语,她被拦着,只能提高音量喊着傅秋生的名字。
求他出院子,说是傅青淮疯了——
第60章
姜浓听到外面的话就慌了神, 起身太急,堪堪不稳地重新跌倒回了地毯,纤细的手腕被胶带捆着, 挣脱不开,泪意顺着眼睫尾端滑落,微微红肿的脸颊生疼。
室内太静, 姜浓仰起头,哀求地望着坐在暗黄光下的傅秋生:“大哥,我知道你也不愿意兄弟继续残杀了,求你施以援手,放我出去。”
傅秋生看她掉了泪, 是那种很凶的掉法。
是听到傅青淮疯了, 整个人就失去了故作的镇定,纤薄的肩膀微微发抖,许是身体的药效没彻底散去,竭尽力气站起来了一会儿, 裙下的步是晃的。
她险些再次跌倒, 还是傅秋生伸手扶住,紧接着喉咙又迎来一阵剧烈地咳嗽,他摸出搁在桌旁的白色帕子捂住嘴唇,咳声哽在了喉头。
姜浓看着, 尾音里带着颤意:“傅锦明不值得。”
过了半响, 傅秋生被她这句话引得掀起疲倦的眼, 有冷风拂过窗, 帕子还捏着,隐隐间竟在指缝间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
六点过半之前,傅青淮就已经来到了傅家, 他径直朝傅锦明的庭院走去,沿路的人见了都避着,心生出了这傅家要变天了的胆寒感。
进了院,一群议事的精英律师和秘书都捧着文件立在旁边,仿佛是早就被招来的,而傅锦明就坐在客厅的主位椅子,没穿西装外套,衬衫领带微松解,看到是傅青淮不请自入,薄唇微挑:“三弟平时不是鲜少露面,怎么有空来我这?”
傅青淮语调很淡:“姜浓在哪。”
傅锦明嘴角又一次微挑起来,手臂懒懒搭在桌沿垂下,摆出了装聋作哑的架势说:“可能在山顶别墅,又可能在新闻台?你的心尖儿去哪了问我怎么知道。”
话声落不到半秒,他端详着傅青淮俊美如寒霜的面容,室内点的灯透过玻璃罩子,映在他半边线条清冽的侧颜轮廓上,神情变化不多,眼神里更是仍透着点冷淡。
傅锦明且看他能装到何时,未了,又意味深长的笑:“三弟来都来了,坐下喝一盏茶再走也不迟。”
傅青淮颔首:“是不迟。”
在傅锦明旁候着的浅灰西装秘书见这位主和颜悦色,悬着的心还稍松了些,毕竟得了南矿那边生意起,傅青淮表面上在老宅罚了人,私下却连番出手阻断了傅锦明的财路,还连坐九族,搞垮了与他公司内部的精英高层。
两兄弟就差一张体面的皮没彻底撕破,秘书听了吩咐下去泡一盏热茶,心知老板是要谈傅家放权的事,没走两步,瞳孔骤然地睁大,先看到傅青淮前半秒还很平静,长指先解了那手腕间的精致袖扣。
事发也就一瞬的功夫。
傅青淮的拳头已经猛烈地击向傅锦明面部,是不留一丝余地的暴力,没等任何人有反应,旁边临近的木椅桌子都被撞翻,而傅锦明更无招架他突然发怒的能力,被重力击得脑海中出现一时晕眩,以及裂骨般的剧痛感。
他就跟个死物似的,喉咙鲜血涌了出来,看得在场的人寒意从心底里窜起。
无人敢拦,谁也没料到已经位高权重的傅青淮会亲自动手,竟在傅家的老宅就敢要了傅锦明这条命,粘稠的血液自他修长冷白的手关节蜿蜒流淌下,分不清是谁的。
离最近的秘书想去扶起傅锦明,还没动,就看到傅青淮侧眸扫来,眸色带着近乎无情的残忍。
顷刻间。
方才那股暴怒又危险的气势仿佛在傅青淮身上荡然无存,他并没有谁废话,将陷入昏厥的傅锦明直接往外拖,院里一排议事的人都不敢出声,静得吓人。
只见傅青淮冷淡低眉,左手扣着傅锦明的脖颈,直接将他满血的脸摁进了陶瓷鱼缸里。
冰凉刺骨的水刺激到了傅锦明,很快就醒来,却动弹不了,被迅猛地灌入五官,锥心的痛感伴着窒息,就在以为下一秒就断气的时候。
傅青淮将他拽了起来,却没松手,腕骨处的线条带着紧绷冷感,被渐沉的日光反射一层薄薄的白色微光,他却染了血,上面的神秘佛纹像是点上了朱砂般的鲜红。
而这只手始终狠狠地将傅锦明摁在鱼缸的水面上,淡而清晰的声线冷冷响起:
“姜浓在哪里。”
他重新再问了一遍,从音调里,让人听的清楚;
耐心已经全无,倘若不答,下场可想而知。
傅锦明充血的眼是肿的,只能从水面模糊的倒影看着傅青淮让人不敢仰视的冷漠身影,神智恍惚间,仿佛与年少时的傅青淮重重叠叠在了一起。
那个女人走的那年,也是开春,惊蛰天。
而傅青淮得知生母要被送出老宅,急着去追,却被一群人阻碍了去路。而他提前就花钱买通了人,私下吩咐:“这小子离了药就无法无天,趁机会废了他。”
原是打着机会下黑手,谁知傅青淮全身薄戾之气很重,谁拦就见血,最后惊动全院的人,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人制服在了台阶上。
很薄一层衬衫布料让他肩臂的肌肉都透了出来,线条绷紧到极致,而少年的脸异常标致白皙,被几缕沾了血的发丝垂在额间压着,当倏地抬起望向外面远去的车尾,无端端给添了几分棱角的冰冷质感。
……
如今这抹冰冷质感致命地压着他脖子,傅锦明脸贴着水面,伤口的血丝弥漫开,嗬嗬的笑声都闷在剧痛的胸膛里,带着异常嘶哑声调:“姜浓被我藏了起来,三弟,我要死了也会来一个垫背,你敢赌吗?”
傅青淮神色生冷,手下的傅锦明逐渐地恢复喘息,阴阴的笑。
随即,又落了一句:
“这鱼缸里的水能溺我,也能溺她啊。”
院子静到无声,风吹了进来。
在场的人都吊着心,眼看着傅青淮将傅锦明扔在了地上,短暂的静默片刻,低淡的眉骨锋芒尽敛,开了口问:“你想要什么。”
傅锦明抬手阻止了要过来的贴身秘书,额角裂了伤,血还淌着,都往竖起的衣领滴。
但是他丝毫不在意,扶着中央的水缸慢慢站起身,吐着一丝冷气说:“傅家的权要按照我的要求重新分割。”
剑拔弩张的局面急转,站在墙角那群议事的人早就备好协议合同,就看傅青淮要江山还是美人了。
傅锦明知道他会应的,就在递笔来前,却命人递上一把精致的古董匕首。
“三弟,自幼父亲就教育我们,私人恩怨要两两相抵。”
他说每个字,起伏的胸膛都剧痛袭来,怀疑是让傅青淮给打断了肋骨,但是无所谓了,如今他也找到了对方软肋,将血沫咽下喉咙,话是断续的:“方才你左手臂伤的我啊……我要你,亲手废了它。”
兄弟两人的恩怨,他不要旁人来掺和一脚。
傅青淮沾了鱼缸水的衣袖湿着,隐露出一节冷白且描绘着神秘佛纹的手背,伤过人的缘故,往下的指节略显凌锐,还泛着红。
他那双眼,盯着傅锦明狠辣的笑容。
“听闻姜浓写了一手的好书法,就不知道她是苦练了多少年,若是伤了手。”
有些话点到为止,傅家的男人最懂得诛心。
傅锦明有姜浓这张保命符,早就恨透了傅青淮一副高高在上的清傲模样,眼下不急于分权,极度渴望让他也尝尝受人处处桎梏的滋味。
“我数三下——”
傅锦明这个三字都没落地带响,风是静止的。
傅青淮动作干脆利落,捡起古董匕首直接锋利地插进了左手臂,鲜血浸透了一大片衬衫料子,深扎进骨髓, 但他俊美的面容毫无波动般,连眉骨都没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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