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简默。
她本来想追上前面的陈灵珏,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走的很快,隐没在山谷里, 几下就看不见人影了。
柯简找不到人, 但却发现了个摆摊的道士。
道士悠闲地坐在一根木椅上, 一张画有黑白八卦阵图的黄布铺在桌面,走近一看,还写有“道法自然”四个字。
她好奇地往那边凑了凑。
“姑娘, 算命吗?”道士捻了捻胡须。
柯简讪讪地摆了摆手。
“姑娘, 我看你面相, 是个有缘人,今天老夫本来打算不来的, 天机泄露多了, 总是要折寿的。”他道, “但我还是来了,这世界这么多人, 我俩遇见了, 就是一种缘分。”
“这样, 我先给你随便算算,要是你觉得老夫是唬人的、不满意,大可以直接走人。”道士微笑,很自信地说道。
宁寒柯懒懒地打量了道士一眼。
这老头的话术老套,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他抬脚就要走。
而女生却直直地往前凑,“好啊。”
“?!”宁寒柯扯了下她的袖子,“你还是不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了?这种骗人的东西你也信?”
柯简却冲他笑了笑:“不信。不过老爷爷一般都是夸人的,我想听听他要怎么有理有据地夸我。”
宁寒柯:“......”
道士:“......”
道士:“姑娘,我这是根据算法推出来的,不是随便说说而已,你不要妄论我的职业。”
柯简收敛了笑,正色道:“不敢,那就请您推吧。”
道士让她伸手,柯简应允。他左手翻着一本古书,右手捏着她的手指,往下按住,露出凸起的掌心。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却突然抓过了柯简的手腕。
“你算命就算命,还必须牵着别人的手算?”柯简斜上方传来了冷冷的声音,宁寒柯脸色有些难看。
道士有些尴尬:“我这样是为了好看清楚这姑娘的掌纹。”
“哦。”宁寒柯道,牵过柯简的手指,轻轻捏住,凑在道士眼前,“那你看吧。”
柯简:“......”
道士:“......”
她轻推了下宁寒柯,“你别捣乱。”
宁寒柯不太满意地松开了手。
道士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轻咳了下,倒也没再碰柯简的手,只是拿了根质地奇怪的棍子在柯简的手心里画来画去。
他用棍子在柯简手心中央竖直地按住,顺着几根掌纹,在线条交汇处按了按。
“姑娘慧根深厚,人很聪明,学习成绩应该不错,不知道老夫说的对不对?”道士微笑,一副看透世事的达观模样。
“成绩还行。”柯简回道。
道士点了点头,“但看姑娘你的地纹,前面曲折模糊,估计人生起步阶段并不容易。虽然有些冒犯,但是老夫猜,你的性子沉静内敛,估计也有受到家庭方面的影响?”
柯简不置可否,宁寒柯却拧起了眉头。
“但是你放心,你的地线之后明晰干净,一看就是突破了困难,是个有福之人啊。”道士安慰道。
他又继续在几根线纹上看来看去,得出了些不好的猜测,但随即又安慰,说她是个厚积薄发、有韧性的人,将来一定会前途光明。
宁寒柯黑着脸听了大半截,总算按捺不住,“你说半天,还没说她的姻缘。”
道士却一派严谨地摇了摇头,“姑娘,你的姻缘线比较曲折。老夫觉得你之后可能会处于长期矛盾和痛苦的状态,建议你最好近七八年内都不要谈恋爱,不仅耽误自身,还不会长久。”
七八年...
宁寒柯气笑了,“你怎么不建议她干脆去尼姑庵出家?”
道士没有理会,反而郑重地朝柯简建议:“姑娘,人生的风景无限,不要为了短暂的欢愉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好事多磨,沉得住气,才能看见更好的风光啊。”
柯简都没听到道士又说了什么话,就被人强硬地拉走了。
宁寒柯从兜里掏了钱放在道士的桌上,连找零都没要,头也不回地拽着柯简的衣袖离开。
“你信他的鬼话?”宁寒柯问。
柯简笑了,“还好。其实他给的都是些中规中矩不怎么容易出错的说法,愿意相信的人,总会千方百计地靠近,甚至给自己积极暗示,将自己日后的行为主动解释。”
“我还是比较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的说法。”柯简道,伸了个懒腰。
宁寒柯哦了声,冷利的五官变得软化了些。
-
两人就在山脚处悠闲地转悠,偶有从高处垂落的水流,沿着嶙峋的石壁,坠入河道,溅起轻细的水沫。
柯简寻到了一个良好的休憩处。
有一根乌黑硕大的断木横放于地面,而断木上方五六米处,被一块镶嵌在石壁上的巨石挡过日光,形成了一种天然的遮罩。
最妙的是,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对面一道奔涌而下的瀑布。
柯简指了指断木:“我们要去坐会儿吗?”
宁寒柯抬了抬下颚,翻找了下纸巾,随意擦了下,就坐了上去。柯简离他半个身位,双手把住乌木,悠哉乐哉地微晃了下双脚。
“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柯简对着山谷,突然吐出一句诗。
宁寒柯安静地看向她。
“我做语文试卷的古诗鉴赏,好像已经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式——确定主题、抓词眼、捕捉意象、分析表达技巧......”
“比如,要是在试卷上看见这句诗,我会像完成一系列工序般想到,这是个写景的句子,泉声、危石、日色、青松等意象,加上‘冷’字一词使用通感的写作技巧,描绘出了幽深安谧的山谷风景,形象生动地表现了作者超凡脱俗的心境…”
“但其实...等我真正坐在这里,想不了这么多这么全面,只会觉得——太绝妙了。”
“泉水咽危石,这个‘咽’字,大家都说是形容石头过于嶙峋,阻隔泉水流动,所以发出像呜咽一样的声音。但现在我在想,有没有可能,也是因为泉水流速很快,真有吞噬下危石的气势呢?”
柯简笑了下,发现自己正对着一个对语文敬谢不敏的人讲了这么久,人家可能根本就不想听。
但宁寒柯却很认真地思考了下,垂眼看她:“你可以这样想。毕竟应试做题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得到分数,但并不妨碍你去细心欣赏、重新解读、赋予意义。”
柯简点了点头,有些感慨:“但有时候,没能在合适的时间读合适的诗、看合适的书,总觉得亵渎了作者的灵气,浪费了初见的深刻体会。”
宁寒柯一反常态,眼睛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脊:
“不一定这么悲观。可能你刚开始是囫囵吞枣,但总有像现在这样的时候,让你醍醐灌顶,觉得很有趣味。如果真的连读都没读过,也就没感受的前提了,比如我。”
他的音质一向是偏冷调的,带着一点儿慵懒,总让人觉得漫不经心。但此刻却温润干净,淙淙水流般清澈明朗。
柯简说不清楚为什么,内心竟有些感动。像是她天马行空又毫无意义的琐碎想法,都得到了郑重的回应。
宁寒柯掏出耳机,给了她一只,“要听歌吗?”
柯简点了点头。
-
耳机里的音乐有些沙沙的杂音,能听见清脆明亮的钢琴声,但总觉得离得有些远。
柯简知道这首曲子,“flower dance”。
但是没有开头的男女对话,却有清脆的鸟鸣声,是她从来没听过的版本。
柯简没说话,认真地聆听着耳机传来的音符。这首曲子原本空灵唯美,轻快、愉悦却也温柔,但此刻却似乎加快了节奏,变成了另一种演绎。
没有那么多似有若无的婉转与柔弱,反而饱满热情,每一个节奏起伏都果决有力,仿佛狂风里展翅的鲲鹏,曲到低处,又似轻快灵巧的雨燕。
没有什么柔情,甚至略有些冷硬,但透露出难以言喻的蓬勃生命力。
柯简笑了笑,俩人都没说话。
石壁上方设有木栅栏的走道却突然传来了踩过叶片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几个人的交谈。虽然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山谷里也能被听的一清二楚。
“上次,我去办公室亲眼看见的,她写的贫困申请书里,说她父母在她小学就离异了,家里还有个老人,很穷。估计过得不容易吧。”
是林紫涵的声音。
“但这种单亲家庭长出来的人,几乎都有性格缺陷吧,我遇见的几乎都是。”
“啊...我觉得她人挺好的呀,有次还借我笔记。”
“不不不,像她们这样的人,平时伪装地很好,但一旦戳到痛点,说不一定怎样自私可怕呢。”
“怪不得她刚和陈灵珏一起走。”
“物以类聚呗。”
......
宁寒柯的脸色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倏地就要起身,柯简抓住他的衣袖,脸色平和地朝他摇了摇头。
等人终于散去,柯简摘下耳机,温声朝宁寒柯道:“这个曲子是你自己弹得吧,挺好听的。”
宁寒柯烦闷地点了点头,刚宁静而惬意的脸色现在还阴沉着,“你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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