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不入爱河 (陈之遥)

　　“哦。”他还是这一个字，幸福到了天上，却又带着痛楚。
　　这就是齐小梅第一次婚姻的开端，也只是她漫长的寻爱之路的开始。
　　三十六年之后，南码头轻纺市场，五十六岁的梅姐才刚串完门，回到自家的 2302 号铺位，还是过去的好身段，裹着件羊绒披肩，丰美的一把头发烫卷了的，梳个年轻女孩子那样的丸子头。
　　见店里有客人，背影高瘦，大衣西装，一看就知道是好质料，她开口招呼，说：“帅哥做衣服啊？”
　　直到人家回过头，她这才一怔，笑出来，惊喜地说：“你怎么来了？”
　　“生意也没有，还开着干嘛？”齐宋反问，还是一贯跟她说话的样子，不带称呼，冷冷的。
　　她倒也不在乎，说：“房租都已经交了，不开一分钱都赚不到，开了总还有点进账。”
　　那个中年师傅在旁边看着听着，不清楚他们什么路数，这时候忍不住出来刷存在感，对梅姐说：“我给你叫的饭，再不吃要冷掉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梅姐敷衍，说，“你先走吧，今天打烊了。”
　　“这就打烊了？”师傅奇怪。
　　“人也没有，还开着干嘛？”她把齐宋那句话照样搬给他。
　　师傅没再说什么，临走回头看齐宋一眼，样子不大高兴。
　　齐宋也看看他，心想，又是一个。
　　师傅走后，梅姐又问他：“还没吃饭吧？跟我回去，我烧给你吃。”
　　她在市场附近有套房子，而且还是那种时髦的 Loft。类似烧饭给他吃的话，她每次见到他都会说，但他从来没答应过，这一天也一样。
　　他只是递过去一个袋子，说：“我就来给你送点药，这就走了。”
　　“别啊，”她叫住他，说，“我还有事问你呢。”
　　“什么事？”齐宋等着。
　　“你……”齐小梅却又嗫嚅，好像没话找话，说，“你身上这件哪里做的？脱下来让我打个样。”
　　齐宋轻笑了声，站那儿没动。
　　“怎么好像又瘦了？真的，茂名路做一下几万块，我们这里两千都不要……”她絮絮说着，直到实在没话，才言归正传，说，“你认不认识做离婚的律师？”
　　“干嘛？”齐宋问。
　　齐小梅说：“我就咨询点事。”
　　“有事你问我。”
　　“我不要问你。”
　　齐宋也是无语了，心想齐小梅要是把用在谈恋爱结婚上的心思全都花在做生意挣钱上，自己早就成富二代了。


第80章 婚姻诈骗
　　齐小梅这些年的经历，齐宋知道个大概。第一次离婚之前，她和宋红卫的店已经做得很不错，只是当时为了赶紧脱身走人，没二话地给了前夫。过不了多久，也就被宋红卫败掉了。她自己去了Z省，虽然孩子没怀成，但还是如愿嫁给了那个老板。只是第二段婚姻仍旧不顺，半路夫妻，各有子女，猜来猜去，伤了感情。这一次，仍旧是她提出来离婚，什么都没要，又回到A市。她也做不来别的，还是像从前一样，在南码头轻纺市场租了铺面卖衣服。这下倒是让那老板相信了，她真的不是为了他的钱。后来又隔了几年，老板在Z省过世，留了些财产给她。她去参加葬礼，戴着墨镜，哭得两只眼睛肿了好几天，但也还是什么都没要，得了那边亲戚小辈几句好话，空身回来。那时候，宋红卫也重新出现了，说是在南方混了一阵，欠了一屁股债，原来那套房子卖掉还债还不够，但再多也没有了，债主自认倒霉。外加上酗酒弄坏了身体，腹部带着老长一条疤痕，蜈蚣似的。最后还是街道出面，借了个弄堂里的单间，让他瘫在里面吃低保。
　　齐小梅这些年的经历，齐宋知道个大概。
　　第一次离婚之前，她和宋红卫的店已经做得很不错，只是当时为了赶紧脱身走人，没二话地给了前夫。过不了多久，也就被宋红卫败掉了。
　　她自己去了 Z 省，虽然孩子没怀成，但还是如愿嫁给了那个老板。只是第二段婚姻仍旧不顺，半路夫妻，各有子女，猜来猜去，伤了感情。这一次，仍旧是她提出来离婚，什么都没要，又回到 A 市。她也做不来别的，还是像从前一样，在南码头轻纺市场租了铺面卖衣服。
　　这下倒是让那老板相信了，她真的不是为了他的钱。后来又隔了几年，老板在 Z 省过世，留了些财产给她。她去参加葬礼，戴着墨镜，哭得两只眼睛肿了好几天，但也还是什么都没要，得了那边亲戚小辈几句好话，空身回来。
　　那时候，宋红卫也重新出现了，说是在南方混了一阵，欠了一屁股债，原来那套房子卖掉还债还不够，但再多也没有了，债主自认倒霉。外加上酗酒弄坏了身体，腹部带着老长一条疤痕，蜈蚣似的。最后还是街道出面，借了个弄堂里的单间，让他瘫在里面吃低保。
　　这分分合合，来来去去，涵盖了齐宋从十三岁到二十出头的那几年。所幸，齐小梅和宋红卫先后回到 A 市的时候，他已经上了大学，住在南郊的宿舍里不回来，也根本不去管他们那些破事。
　　齐小梅倒是实践诺言，从没短过他的生活费。
　　但破碎的东西，向来就是难圆的。他一直住校，不回她那里，只与她维持着最低限度的交流，成年之后也没再花过她的钱。哪怕她后来不塞现金了，改成给他一张银行卡，每月自动把钱存进去，但他一直没动过。高考最后一门考完出来，就到处去找计时的工作，超市理货，饭店跑菜、洗碗，有什么做什么。七月底拿到录取通知书，也没等什么报到时间，背着最简薄的行李，公交换地铁，去了南郊的大学城，直接申请助学贷款。
　　再后来，毕业，上班，他一门心思地卷着，齐小梅也好好做着她的生意。
　　起初以卖成衣为主，直到网购兴起，实体店越来越难做，她弄不大来网店，发现自己的眼光也落了伍，这才改成了主营定做，西装，大衣，旗袍，各种唱戏的、跳舞的演出服。虽是小本经营，收入倒也可以，渐渐有了些积蓄，买房，换房，学车，日子很过得去。
　　当然，男人也是有过的，而且还不止一个。但齐宋本以为只是普通交往，听她说要找做离婚的律师，才知道她又结婚了。
　　而说到做离婚的律师，他自然想到关澜，转念却又觉得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
　　如果说还有谁是他可以带着关澜去见一见的，齐小梅也算其中之一，但因为如此这般的事由见面——让女朋友帮老妈办离婚，谁又能想到呢？
　　这案子他当然也可以自己做，只是离婚案里会接触到些什么，他可太清楚了。不要说齐小梅不愿意告诉他，就算她想说，他也不大想听。要是交给周围相熟的律师，或者从前的同学，好像只有更尴尬。
　　最后，还是回到关澜。
　　齐宋想，反正他家的事，她其实都已经知道，心里转了一圈，算是把自己给说服了。
　　于是就这样约了见面，他只告诉齐小梅，这是个他工作上认识的女律师，专做家事方面的。
　　也只对关澜道：“我没办法去找别的律师，不认识的，不了解水平如何，认识的……反正你就当是一般的当事人吧，不用跟她说别的。”
　　关澜听着，答说好，当真不做评价。
　　倒是齐宋自己在想，别的什么呢？
　　找了个下午，三人在南码头附近齐小梅家里见了面。
　　这一阵外面人少，路上空荡荡，关澜他们的车开来一路坦途。梅姐轻纺市场的店也关了，休息在家里，开门招待，很是热情。
　　齐宋其实也是头回来，第一次走进这里。房子不大，五十平的 Loft，做成上下两层，装修成精致的田园风。虽然现在早就不流行了，但梅姐喜欢，让他们在楼下小客厅落座，倒了茶水，又端来削好的水果。
　　关澜的确就是平常见当事人的样子，寒暄过后，很快言归正传，递了名片，开口问情况。倒是齐小梅，吞吞吐吐半天说不清楚。
　　齐宋听烦了，抚额揉了揉眉心，说：“你五十六，那男的四十五，开着一个暖通公司，你们是去年装修房子认识的，刚领证三个月。”
　　齐小梅不好意思起来，说：“哎呀，你怎么知道的……”
　　齐宋不答。他虽然不想管，可到底还是去查了查。
　　关澜看看他，说：“齐律师你先到外面转一圈吧，等谈完了，我再发消息给你。”
　　齐宋也看着她，点点头，站起来走了。他最信任，感觉最舒服的，真的还是她。
　　其实也不过一个小时，案子谈完，关澜叫回齐宋。
　　齐宋本想不多过问。齐小梅也已经在跟关澜道谢，说：“关律师，这次真要麻烦你了。”
　　关澜笑笑，说：“你别太担心，把我说的那些证据收集保存好，其他我会想办法的。”
　　齐小梅应下，关澜却好像还没结束。
　　齐宋拒绝，说：“谢谢你，别跟我说了。”
　　关澜却答：“我刚跟梅姐解释过，这件事可能是刑事案件，你得陪你妈妈去报警。”
　　齐宋意外，齐小梅好像也还没能接受这种方式，说：“我其实就是想找个律师跟他讲讲道理，只要他能把钱还给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