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降落 (栖遥)

　　“去去去，按我脑袋上了都。”大白挥开他的手。
　　“我跟树大学时候拍的一些照片，方倩打扫卫生翻到的，说拿过来放你这儿。”
　　画面缓缓停滞，屏幕上跳出游戏结算页面，玩家S积分全场最高，毫无疑问是唯一的胜者。
　　喻嘉树把手柄松松往旁边一搁，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放我这儿干什么。”
　　“谁知道呢？”大白撇了撇嘴，显出几分委屈，“我也不敢问。”
　　周漆一边笑，一边伸手去翻。
　　真是照片，规规整整地放在一本相册里，有多人的社团合照，喻嘉树作为项目负责人的国奖获奖照片，单人优秀学生演讲照，偶尔还有项目实践的场景。
　　“这个电子设计竞赛是你们一起参加的么？”周漆看到某一张。
　　“对啊。这时候我研究生都要毕业了，竟然跟着他参加这比赛。”
　　“好歹还拿了个真国奖回来。”大白跟着他扫了一眼，手托着下巴，乐呵回忆，“最后一年，奖学金拿了头等，给你嫂子买了个戒指。”
　　“哟呵，真不得了……嗯？”周漆顿了顿，把相册捧起来，对着光，凑近看，“这不瑶妹么？”
　　修长的手指扣在后颈，松松捏了两下，喻嘉树脑袋轻微转动，散漫地活动着脖颈，闻言投来一眼。
　　“啥就瑶妹啊？”
　　大白嗤了一声，很是不屑，“你每天就是瑶妹瑶妹，我看你是个瑶妹脑袋。我们这读书呢！有人家啥事儿？”
　　周漆把那张照片抽出来，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片刻，跳起来递给他们，“真的！”
　　“自己看！我多少年的瑶瑶果冻了都，这他妈绝对是！不是我倒立绕小区走一百圈！”
　　沙发上的男人略一抬眼，半身前躬，手肘抵在膝盖上，指节屈起，敲了敲桌面。
　　意思是“我看看”。
　　大白也凑过来，“哪儿呢？”
　　映入眼帘是一张木质大桌，方方正正，边上三个人埋头苦干，查阅资料，设计方案。
　　桌面上纸张散落，被阳光一晒，略微过曝，“电压控制LC振荡器”、“集成运放测试仪”等等大字隐约可见。
　　喻嘉树扫了一眼，几乎立刻就想起。
　　这是大三电赛的时候。
　　大型比赛的时间多有重合，又临近期末，学校图书馆人满为患，研讨室约不到，实验室要走层层审批，他们赶项目进度，要在一周内做完五套历年真题，根本来不及。
　　偏巧又值旅游旺季，酒店房间一间难求。
　　他们白天就在各种咖啡厅里游荡，晚上运气好，能找个彻夜开门的清吧，实在不行就去网吧里包个单间，好不狼狈。
　　“后来我们是怎么解决的呢？”大白皱着眉回想，“感觉只痛苦了一两天，后来就回归正常了。”
　　照片是随手拍的，构图不大好，右上角露出咖啡厅柜台。
　　有个纤细的身影安静地蜷在那里。
　　喻嘉树垂眼看着。
　　她很白，侧脸恬静漂亮，背影单薄地坐在柜台里，两只手托住下巴，眼睛微阖，像困倦到极点，忍不住打起瞌睡来。
　　天气晴朗。
　　阳光洒在她身上，皮肤莹白，脊背挺直，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怎么解决的呢？
　　喻嘉树盯了片刻，心绪浮动，感到心脏蓦地被人攥住。
　　那是一种很难用言语表明的感受。
　　像是独自穿行过漫长又无趣的夜晚丛林，到了终点的很久以后，才蓦然发现，原来有个人曾不声不响地提着灯笼，在自己的能力范围里陪他同行。
　　“这家咖啡店通宵营业了一周。”
　　且只有一个店员。
　　喻嘉树垂着眼，淡声回答。
　　客厅里顿时一片沉默。
　　没有人说话。
　　大白和周漆对视一眼，脸上全都是错愕。
　　如尘埃般浮动的思绪里，他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蓦地回忆起。
　　当时他们半开玩笑，说这回是天注定要拿奖了，毕竟一切困难都如此轻松地迎刃而解。
　　可是不是的。
　　就算是喻嘉树，人生里也没有那么多顺遂的事。
　　是那个喜欢他的女孩儿。
　　安静地缩在角落，陪他们熬夜的女孩儿。
　　她曾无声地在他的人生里，点亮过一盏灯。

32/风口
　　32
　　机械运作声缓缓停下, 电梯门开。
　　刚配完音下班，戚瑶抱着台词本和保温杯，跟在栗子后面出电梯。
　　反反复复代入情绪, 还挺累的，嗓子干涩。
　　“别跟啦, 早点回去吃饭吧。”
　　戚瑶挥挥手, 跟来送她下班的粉丝道别, 钻上保姆车，忽然看到什么, 又探出头来。
　　“诶我这里有那个草莓软糖, 给你们。”
　　一片开心的惊呼, 戚瑶也笑了笑, “走啦, 拜拜！”
　　车门被工作人员关上, 缓缓起步开走。
　　直到道路两侧全是飞驰的景，不再有招手的粉丝, 戚瑶才泄力似的往椅背上一靠。
　　一松懈下来, 瘫倒在座椅上，才感到肩颈酸痛，四肢无力, 疲惫得很。
　　戚瑶打开手机看了眼, 喻嘉树给她发了条微信。
　　【S】：什么时候回来。
　　戚瑶顿了两秒, 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还是老老实实回，“在路上了, 大概一个小时到家。”
　　那边没再回。
　　实在太累了, 连玩手机的力气都没有, 戚瑶把手机放在中控台上，接过栗子递来的毯子，靠着窗沿，眯眼小憩。
　　“到了再叫我。”
　　栗子说好。
　　秋分早已过去，昼越短，夜越长。
　　六点过，天色就已经有些沉闷，车辆在暮色中缓缓滑动，轻微颠簸和吵闹。
　　梦飘飘忽忽的，支离破碎。
　　戚瑶一会儿梦到她被顾恒粉丝吊起来抽打，一会儿梦到顾恒满脸焦急，站在家门口找她。
　　甚至还有刚发微信的那人出场。
　　他站在门口，没什么表情，眉眼沉着，还挺不耐烦的，抬手把顾恒揍了一顿。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
　　纷乱破碎的梦境不能让人好好休息，反而更加疲惫，连带着精神都恍惚起来。
　　像陷入深潭一般，下坠感陡然袭来，戚瑶猛然惊醒，睁开双眼，心脏仍然砰砰直跳。
　　栗子察觉到后座的动静，猝不及防，慌慌张张地收起手机，抬眼看着前面。
　　戚瑶缓了一会儿。
　　车内安静，副驾驶的人装作无事地正襟危坐。
　　视线一扫，她放在前面的手机不见了。
　　戚瑶叹了口气，握住柔软的毛毯一角。
　　小朋友是真的藏不住心事，太容易露出马脚了。
　　“怎么了？”她垂着眼问。
　　“没、没事。”栗子看着前面，结结巴巴的。
　　戚瑶缓慢把浅蓝色的毯子叠好，细白的手指抚上松软的表面，搁在旁边。
　　“你不说我自己看了啊。”
　　“……乔念姐不让你看手机。”栗子很固执，攥着她的手机，有点拒不交出的意思。
　　“我不看有什么用？”
　　能猜到大约是坏事，戚瑶伸出手，手指轻动两下，倒是冷静得可以，“我不看事情就会变好吗？”
　　“就不挨骂了？”
　　她刚睡醒，声音略哑，尾音上扬，平和温柔得紧。明明嗓子都难受得不得了，还在好声好气地哄她。
　　栗子沉默半晌，看着她沉静的眼睛，抿唇递来了手机。
　　从顾恒被拍到，到今天的一系列词条，不过一两天，舆论风向就大变样。
　　娱乐圈不就这样么，树倒猢狲散。
　　她微博登的是小号，依旧不断地蹦出新消息，评论、私信，几乎毫不停歇，可以推知大号是何等光景。
　　戚瑶没什么表情，点开搜索栏。
　　现位第一的词条是#顾恒出轨#。
　　她心头微微一跳，顿了半晌，抿唇点进去。
　　最热门的一条是一位id叫“小李睡不醒”的用户发的。
　　长文加长图九宫格，开篇即是“大家好，我是顾恒爱情长跑七年的女友”，足够抓人眼球。
　　文字部分从相恋故事写起，写他们高中做同桌，约好考同一所大学，写他们曾在无数个晚自习后十指相扣，恩爱又甜蜜。
　　直到顾恒进入娱乐圈，她跟在他身边做助理，一切开始有变化。
　　“从前的时候，我敏感又脆弱，时常问他，是不是人都会变的。他很笃定地牵着我的手，说也许别人会，但他不会。”
　　“现在我才知道，连这句话也是骗人的。”
　　“五年前，我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工作，是他说，他时常在各个剧组奔波，无依无靠，无人照料，想让我跟他一起，我才辞掉稳定的工作，陪他在各个剧组里流转。”
　　“但后来，被抛弃的人是我。”
　　“他要走上这条路，我可以忍。我可以充当他身边的透明人，可以不声不响地在大众面前装作只是工作关系，但我无法忍受我的退让，变成他在外肆无忌惮逍遥的理由。”
　　“也无法容忍某位女明星在知晓我们关系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与他交往。”
　　“夜不归宿，骗我是工作原因。不回消息，说因为他太忙。想让我回去上班，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合理的理由来，实在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