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降落 (栖遥)

　　“吃饭就要吃开心嘛。”戚瑶撇了撇嘴，坐着缓了会儿。
　　“我去结账。”她扯了张纸巾起身，还警告他，“你别跟过来啊。”
　　喻嘉树就那么好整以暇坐着，懒洋洋嗯了一声，看着人出去。
　　他视线落在桌上。
　　其实她吃得很少，多半是素菜，细心把油撇开才入口，折腾一块排骨的时间都够周漆和大白吃完这一桌了。
　　但她很认真。
　　垂着头一点一点地弄，丝毫不觉得麻烦，仔细又耐心。
　　……像只挑剔的小猫。
　　很可爱。
　　喻嘉树坐着等了会儿，才起身慢悠悠往柜台走。
　　戚瑶站在柜台前，点划着手机，举起来。
　　老板娘从繁忙的账务里抬头，见是她，连连摆手摇头，一叠声拒绝，本来要跟她说什么，看见身后的人，忙举着手机招手。
　　“哎哟，小喻，你来你来。”
　　戚瑶戴了口罩，一双桃花眼映着白色灯光，晃出柔软水波，有些错愕地偏头看他。
　　喻嘉树慢悠悠垂眼调出付款码，拇指和中指捏着手机边框，松松往前一递。
　　两部手机同一个姿势摆在面前，老板娘的机器利落地越过戚瑶的手，扫了喻嘉树的码。
　　“滴”的一声，发出付款成功的提示音。
　　戚瑶眼睛瞪大，满脸都是错愕。
　　“不是我请吗？”
　　老板娘给他们打单子，切了一声，“你是女孩子！他带你吃饭，怎么能让你请呢？我反正不收你的。”
　　“没办法。”喻嘉树伸手接过单子，很轻地挑了下眉，看着她，“你只能等下次咯。”
　　“……”
　　这都什么啊！
　　“早知道不来这家了。”戚瑶跟着他出店门，在身后小声絮絮叨叨。
　　喻嘉树放慢脚步，微微侧身看她。
　　看上去很是郁闷的样子。
　　“行了。”他略一仰头，尾音拖着，带着点笑意，“才百来块。”
　　“大明星下次请我，怎么不得搞点好的吧。”
　　戚瑶一想，也是。藏在口罩下的脸颊鼓了一下。
　　“那好吧。”
　　喻嘉树眼角都挂着笑意，偏头回去，往江边走。
　　戚瑶顿了两秒，看了眼身后的方向，又偏头来跟着他，小声提醒，“回去好像不是这个方向。”
　　喻嘉树没停，长腿悠悠迈步，嗯了一声。
　　“吃撑了，散散步。”
　　戚瑶心说你吃得还没我多，撑什么。
　　不过她确实有点撑。
　　……也不愿意放弃这个并行的机会。
　　他们两个并肩在人声鼎沸的小巷里行走，便利店和宵夜店一字排开，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不时有人投来打量的目光。
　　不是那种肆无忌惮，把她当作展览品，或是别的什么现实生活中见不到的人，来探寻的目光。
　　单纯是……
　　她垂着眼，听见便利店门口吃关东煮的两个女孩儿小声絮叨。
　　“妈呀，快看！帅哥美女。”
　　“他们好配啊，救命，像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那种。”
　　“哎哟你小点声，别人听见了。”
　　戚瑶不知道喻嘉树听见没有，心脏倏然悸动，悄悄抬眼来看。
　　男人在她前面半步，脚步放得很慢，街巷的路灯昏黄，洒在他清隽的侧脸上，身后落下一片阴影，延伸到她脚边。
　　好像近在咫尺。
　　好像触手可及。
　　一种隐秘的欢欣从心底升起，不断膨胀，轻飘飘地浮在空中。
　　戚瑶抿唇，悄悄地放慢步伐，小心地凑近，踩着他的影子。
　　一步，两步，三步。
　　阴影洒在街边的台阶上，盖过飘落的银杏叶，忽长忽短，不断变换。她一步一步地走，在后面玩儿得不亦乐乎。
　　穿过巷口，就到了江边，路渐宽。
　　秋风吹起粼粼波光，江面倒映着两岸通明灯火，灯带连成一片，随风颤动，镜中花，水中月。
　　前面人的脚步倏然停顿。
　　戚瑶还在专心跟着，一个没收住，陡然撞上他的后背。
　　一声很低的闷响，戚瑶顿住。
　　清冽的香气萦绕在鼻间。
　　鼻梁与眉骨抵住衣服，面料柔软，能感知到他的骨骼与体温。
　　不是擦肩，不是稍纵即逝，是真真切切的触碰。
　　“还要玩儿多久？”
　　散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
　　这人背后长了眼睛啊。
　　戚瑶身体蓦然一僵，耳根顿时发红，埋着脸不想抬起来，脸皱成一团。
　　喻嘉树几乎可以感受到她小幅度地在背后蹭了一下，不由想笑。
　　“这衣服上有刺绣，你也不嫌扎得慌。”
　　“……不扎。”
　　其实有点。
　　戚瑶垂着眼往后退了一小步，脸色通红，庆幸自己还好戴了口罩。
　　喻嘉树啧了一声，转过身来，懒洋洋地盯着她。
　　“要跟在后面，还是走在旁边？”
　　戚瑶纤长的睫毛颤动，抿唇迈了一步到他身旁，垂着眼看见江面的灯火倒影。
　　十月中旬，阴历十六，月圆夜。
　　旷阔的江面倒映着，仍带有波光的月亮。
　　是小时候读的故事里，猴子使尽千方百计，也捞不到的月亮。
　　街边有家老旧唱片店，黑胶唱片机缓缓转动，播到“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
　　远在世界尽头的你站在我面前。
　　譬如今晚月色很美之类的表达，对她而言都太不隐晦。
　　戚瑶只是站在栏杆边，回头对他说。
　　“月亮。”
　　声音很轻，沉在江天暮霭里。
　　她沐浴在月色下，轮廓都被镀上一层柔软朦胧的白光。
　　水波缓慢晃动，温柔地泛出细碎光芒。
　　喻嘉树看着她，嗯了一声。
　　秋风凛冽，楼下曲径又落了叶。
　　戚瑶关上门，后背贴住厚重的防盗门，侧耳听对面的门开合的声音，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既饱胀又涩然。
　　手机倏然震动一瞬，她顿了半晌，垂眼来看。
　　那人发送了一张照片。
　　她站在灯火通明的岸边，仰头望着天。
　　风拂起她的长发，皎皎月光照耀侧脸，回头的那一瞬间。
　　【S】：月亮。
　　砰砰。砰砰。
　　心跳如擂鼓。
　　戚瑶盯着那张照片，感到近乎于坠落的心悸和失重感。
　　真正的主角只是在右上角委屈又吝啬地被给予了一点镜头，露出莹白的一角。画面的正中是她的背影。
　　连在一起看，怎么都让人觉得……
　　好像她才是他的月亮。

29/十六
　　29
　　机场大厅嘈杂。
　　人影晃动, 灯光映在瓷砖地上，被人群步伐切割成一块一块的碎片。
　　“瑶妹！瑶妹你好美！”
　　“信！瑶妹！”
　　“瑶妹你看我的手机壳！是你！”
　　戚瑶戴着口罩，闻言凑近仔细看了一眼, 小小的Q版人物拼图，笑了一声, “很好看。哪儿买的？我也想弄一个。”
　　“我我我下次送给你！”
　　“诶。”她蓦然停下脚步, 伸手越过人群, 拨开代拍狂热举着相机压住别人的手。
　　无数个手机摄像头随着她的动作转向。
　　被她轻柔摸了脑袋的那个女孩儿呆若木鸡，立在原地。
　　“别挤。”戚瑶盯着代拍说, 接着往前走。
　　上午有个S市的品牌活动, 她顺势到横店去探叶清蔓的班, 刚下机, 就很多粉丝围住跟着她走。
　　栗子在后面被挤得难受。
　　“信！瑶妹！”
　　戚瑶怀里已经拿了一大摞, 走到保姆车边上了, 听见粉丝喊，还是回身双手接过。
　　“拜拜。”她站在开着的车门外挥挥手, “路上小心哦。”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应答声响起, “知道了！！你也是！！！”
　　“瑶妹拜拜！”
　　戚瑶笑着挥手上车。
　　车门关上，黑色保姆车缓缓滑走，视频也到此为止。
　　“哎呀妈呀, 我们瑶妹可真是有礼貌。”周漆坐在沙发上啧啧感叹。
　　“以前不怎么红的时候吧, 就爱在机场跟粉丝聊天, 闲聊, 一点儿架子都没有，说什么回什么。”
　　“老粉她全都记得, 有次有个姐姐怀孕, 她特意记在心里, 让她别再来了，等孩子出生了还给包了个大红包。”
　　周漆叹了一声，“能感受到，她是真的把粉丝当朋友的。”
　　没人理他。
　　客厅一片安静。
　　喻嘉树站在吧台，垂着眼，长指敲击键盘，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大白刚给法务打完电话，坐在地板上，埋头鼓捣图纸，还不忘嘲讽一声，“快乐小寸头日常自我感动罢了。”
　　“嘿。”周漆从沙发上跳起来，“不喊人网名是做人的基本礼貌，知不知道啊。”
　　“会都开完了，整整三个小时呢。别人都走了，你们不休息的么？”
　　周漆疑惑着探头来看，大白在跟进新一期GPU的技术改进，绕到吧台一看，喻嘉树倒是没什么晶帆的工作，只是连着风行的线上会议。
　　他仔细瞅了一眼，麦是关着的，随后才问，“是选代言人的高层会议吗？出结果了？”
　　喻嘉树单就挂着，应老头子要求，走个过场，没在听，在分屏里在敲另一个文档，闻言扫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