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降落 (栖遥)

　　戚瑶指尖一顿，“……”
　　不是吧，这人还没进来。
　　未免太听话了点。
　　聊天记录上孤独地躺着他的两个问句，片刻后，终于获得了回应。
　　【1】：……可以。
　　“那个，瑶妹。”
　　戚瑶抬眼。刘萍萍今天是伴娘，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裙，坐到她旁边来。
　　“嗯？”
　　“她们想跟你合影，但是不太敢说，托我来问问你。”刘萍萍用下巴点了点前几排的位置，几个女生腼腆地笑笑，克制地挥手示意。
　　看起来很可爱。
　　“都是新娘同班同学。”
　　“好啊。”戚瑶把手机放在一旁，弯起眼角起身。几个女孩一溜烟儿跑过来，对着镜头换姿势。
　　拍完她们围成一团看照片，忍不住絮絮叨叨。
　　“你真的太漂亮了，我都没想到我们居然会是校友，呜呜呜。”
　　“瑶妹你好美，你在太阳下面会发光诶！”
　　“谢谢，”戚瑶被逗笑，“你们也很漂亮呀。”
　　“我每天下班都在疯狂看剧，《野棠枝》磕疯了简直……”
　　“……卧槽。”
　　左边的女生不经意抬眼，猛然截住话头。
　　她盯着入口处，拍了拍同伴的肩膀，却因为并肩看照片，站得太近，搭在了戚瑶的肩头，还浑然不觉。
　　“那是树吗？”
　　戚瑶睫毛一颤，抬眼来看。
　　半个场地的人都偏头去望。
　　男人穿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身姿颀长，踩着从树梢倾泻下来的斑驳光影，散漫地偏头跟伴郎说话。
　　明明衣着再单调不过，却轻松压正装的伴郎一个头。
　　额前碎发搭在清冷眉骨上，下颌线干净利落，薄薄一层皮肉包裹着锋利的颌骨，懒且冷淡。
　　搭在肩膀上的手猛地收紧，攥住戚瑶薄薄的肩胛骨，女孩儿压低声音：“操！李寻还真把他请来了。”
　　“好他妈帅，感觉比顾恒还帅啊！”右边的女生低声道，“妈的，不愧是茵茵喜欢三年的人。”
　　戚瑶没什么反应，被簇拥着在中心看向他。
　　这种感觉很奇妙。
　　从前都是学校里其他或漂亮或开朗的女生被同学们起哄，插科打诨地开玩笑，被小姐妹们簇拥着上前搭话，而她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看她们生动又鲜活，羞赧地抿唇跺脚，在鼓励下勇敢地迈步走向自己喜欢的人。
　　而她呢，遥遥投去一眼，移开视线，再回到自己破落灰暗的人生里。
　　她也想像别人那样光明正大地喜欢。
　　可是她不能。
　　她青春期萌生的那一点点旖旎的想法，跟她的人一样，不合时宜，无人问津。
　　轻微的痛感把人拉回来，那姑娘做了延长甲，修得很尖，不小心戳到都疼，何况是这样不自觉地掐住肩胛骨。
　　喻嘉树已经走近了。
　　此刻太阳高度角趋近最大，白衬衫晃在明媚的阳光里，被茵茵绿草一映，让人移不开眼。
　　他微微偏头，薄白的眼皮往上一撩，食指松松勾着一串钥匙，在戚瑶面前晃了晃。
　　戚瑶愣住。
　　身旁的女孩儿呼吸都屏住了，没人说话。
　　修长骨感的手指递到眼前。
　　金属链上只有两把钥匙，挂着只大耳狗，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在眼前晃荡。
　　两相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喻嘉树偏头看她，还半轻不重地发出单音节词，散漫地应着伴郎的话，在半个场地的人注目下，对她勾了勾食指。
　　漫不经心的。
　　“落我车上了。”

24/婚礼
　　24
　　“……”
　　戚瑶顿了两秒, 飞快地从他手里接过，轻声道了句谢谢，转身往原来的位置走。
　　怎么回事这。
　　不能晚点给她吗？
　　“靠……什么情况……他俩一起来的啊？”
　　“而且你发现了吗, 他俩都穿白衬衫，站在一起好像情侣装啊。”
　　“瑶妹穿的是G牌, 树也是……这算锤死了吧？我的戚顾相当be了, 但我怎么一点也不伤心？”
　　窃窃私语随着风飘到耳边。戚瑶垂着眼, 快速穿过人群，回到位置上。
　　直到仪式开始时, 她耳根还在微微发热。
　　新人从铺满鲜花的小路上走来。前排女生趁回头来看时, 偷偷瞥她。
　　一方面是因为发现自己不小心掐了她, 不好意思, 另一方面是忍不住偷偷打量戚瑶, 和她旁边那人。
　　全场百来个座位, 藤编椅子上缀着鲜花，还空着十几个, 这人哪儿不坐, 偏要坐她旁边。
　　戚瑶装作没感受到灼灼的目光，安静地偏头，看一对新人缓缓从远处走来, 停在斑斓花丛前。
　　大抵是精挑细选的好日子。
　　天空碧蓝如洗, 茵茵绿草地看不到尽头, 洁白帷幕随风轻动, 温柔地扬起新娘的头纱。
　　背后LED屏幕播放着剪好的VCR，恋爱的点滴, 两情相悦的温暖。
　　新娘站在台上, 握着话筒, 简单讲了一下李寻倒追的故事，把穿着藏蓝色西装的新郎羞得直脸红，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戚瑶也笑，等到婚礼背景音乐响起，那点笑意渐渐沉寂下去。
　　她微微偏头，目光沉静地看着新郎和新娘交换戒指，神色太认真，甚至好像在透过他们，在看别的什么人。
　　喻嘉树坐在她左侧，挺阔的裤脚在余光里占据一小片黑色，她不敢侧眼。
　　然而那模样太清晰。
　　少年扬起的下巴，带着浅淡笑意的眼，从回忆里绵延到眼前，偶尔出现在梦里。
　　少女时代看偶像剧，看浮夸的求婚和表白，看曲折隐晦的爱意，谁没有幻想过以后？
　　戚瑶从前读《包法利夫人》，有一段记忆尤深。
　　“她以为爱情应当骤然来临，电光闪闪，雷声隆隆，仿佛九霄云外的狂飙，吹过人世，颠覆生命，席卷意志，如同席卷落叶一般，把心整个带往深渊。 ”
　　可是不是的。
　　后来她演过那么多剧本，主角跨越光阴，跨越疾病，跨越生活中一切一切的困难，甚至生死，执着不休地相爱，可她只觉得虚浮。
　　戚瑶想，如果有一天，她能有幸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他们只要相对站着，不需要草地，不需要鲜花，甚至不需要宾客。
　　金属质地擦过无名指，套在指根的那一瞬间，就足够在心里掀起一场海啸。
　　她甚至连曲子都想好了——
　　“随便吃随便玩儿啊！野营地晚上有烧烤，别墅里可以打麻将K歌，一楼是餐厅。”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台下欢乐祝福声此起彼伏，李寻和新娘眼角眉梢都是甜蜜的笑意，招呼着人们。
　　戚瑶倏然回神，手指微蜷，收回视线，起身想走，却被新娘小跑来拉住合影，软声哀求两句，稀里糊涂地留下来吃饭。
　　正午的日光太晒，大家进入一楼餐厅。
　　大理石瓷砖与欧式吊灯，装饰繁复不已，三四张圆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摆着的食物却极其接地气。
　　以川菜为首，涵盖四大菜系，满眼望去都是红艳艳的辣椒。
　　“不搞虚的，我们要吃就好好吃。”
　　陈茵茵换了条红裙子，吐了吐舌头，小声开玩笑，“反正我西餐吃不饱，婚礼完了终于可以放开肚子了。”
　　随意落座，戚瑶被陈茵茵挽着，在最外侧一桌坐下。
　　一共七八个人，李寻，陈茵茵，刘萍萍，还有刚才仪式前找她合照的那几个女生。
　　“嘉树！”李寻后仰头喊着，招手示意人过来。
　　戚瑶克制地没去瞥，听陈茵茵说话。
　　“我们这是专门办的朋友场，没有长辈，也没有那么多规矩，随意就好。”陈茵茵挽住她的手臂，眼睛亮晶晶的。
　　“我之前喜欢你的时候，一直只知道你是校友，并不清楚你是哪一级的，结果李寻说是他同班同学，可把我高兴坏了，这才开始同意他约我出去玩儿。”
　　一桌人都笑起来，起哄说着李寻没地位，折腾得人脸红了一片。
　　陈茵茵嗔他们一眼，眉眼弯弯，“反正瑶妹是我今天婚礼最大的惊喜。”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送了点东西。”戚瑶弯起眼角，把礼物递出去，由衷夸赞，“你今天很美。”
　　“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别说还有礼物……”陈茵茵惊喜地接过，视线掠过她身后，话语一顿。
　　轻微“呲啦”一声，身旁椅子被拉开。
　　随着一阵熟悉的风，有人在戚瑶身旁坐下。
　　非常，非常自然。
　　脊背松懒地往后一靠，长腿微分，手肘搭在座椅扶手上，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指垂下，神情自若。
　　堂而皇之，又理所当然。
　　当然，或许只有他这么觉得。
　　李寻顿了两秒，收回拉身旁凳子的手，摸了摸鼻子。
　　整张桌子都静了一秒。
　　“来来吃饭！”
　　成年人的一大本领，就是把八卦心短暂按下，又不动声色地提起。
　　聊过了大学、工作、婚姻等等话题之后，刘萍萍把话题绕回到他们身上。
　　“我们毕业后其实联系比较少，班长是怎么邀请到嘉树的啊？”
　　“我有他微信啊。”李寻说，“不过平时不怎么聊天，是晶帆收购我们公司，有交集之后我才好意思叫他的，不然害怕他以为我只是想收份子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