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返回厨房,继续为今晚的年夜饭做准备。
不大会儿功夫,陈准走进来:“我帮您啊?”
郝婉青回头,见陈准已经脱下外套,换上一直放在家里的舒适衣裤。这身衣服她每隔两三周就会拿出来给他洗一次,以免久放有味道,包括他的牙刷毛巾也是定时更换。要不说一直拿他当儿子,忽然变成女婿,她肯定不太好接受。
“你别来捣乱了。”她赶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反正也没事情做。”
“看电视。”
“许岁看的我不爱看。”
“她看什么?”
“综艺。”陈准说:“一群男男女女笑得像傻子。”
“有毛病,谁大过年的看这些。”顿片刻,郝婉青把剩下的芹菜扔给他:“那你摘芹菜吧。”
“行。”陈准答应的干脆,卷起袖子,先去水龙头下仔细洗手,他把芹菜拿起来颠了颠,却不知如何下手。
郝婉青走过来做示范:“掐掉叶子,然后把剩下的根茎从中间掰开,不要掰断,逆着方向抽掉硬丝,像摘豆角一样,明白吗?”
陈准点头,他抽了几根就抽出经验,做的又快又好。
芹菜是晚上用来包饺子的,剁碎后,需要焯一下水。
锅里翻起水花,郝婉青用网勺把芹菜碎捞出来,抖一抖水:“其实这一步是可以省略的,芹菜不焯水直接包饺子也很好吃,但是许岁嫌硬,这种做法她还能多吃几个。”
提起许岁,陈准不觉牵了下唇:“她吃面也得吃糊掉的。”
“臭毛病可真多。”
“您知道为什么吗?”
郝婉青把捞出的芹菜放到纱布上:“我哪儿知道。”
“她说粘糊软烂的食物在口腔里停留的时间更久,能够增加幸福感。”
郝婉青嘴角弯了弯,却冷哼了声。她指挥陈准把焯好的芹菜攥干水分,男人的优势顷刻显现,他握住纱布稍用力气,浅绿色的汁水便顺指缝不断流出来。
郝婉青又不自觉浅笑了下,把芹菜碎放入保鲜袋里,晚上再用。
“还有什么要做的?”
郝婉青指指水池旁的洗菜蓝:“你削胡萝卜吧。”
这个简单,陈准不需要她教。
一时间,两个人在厨房里各忙各的,直到最后一根胡萝卜快削完,陈准才开口:“那天您说,我跟前楼徐姨的女儿更般配。”他低头认真挖掉一处磕痕:“但看上去般配和真般配还是差别挺大的,长相和性格不是喜欢一个人的标准,喜欢也根本没有标准。”
郝婉青切着肉片,一声不吭。
“大娘,我真挺喜欢许岁的。”陈准回头,诚恳地对她说。
郝婉青切肉的动作微顿。
陈准胡萝卜也不削了,走到她旁边:“我知道您害怕什么,您怕我不定性,想趁着年轻随便玩玩。”他停顿片刻,接着说:“可是在许岁之前,我从来没交过女朋友,要玩随便找个人都好。最浮躁的那几年已经过去了,我都是一个人,将来又怎么可能辜负她。”
郝婉青仍没吭声,她忽然想起来前两天许康对她说的那番话,他说凡事要乐观,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没那么脆弱。
她想,也许他们之间经历过的,要比她想象中深刻得多。
她好像相通一些事,心中瞬间痛快起来。
郝婉青抬头瞧了他一眼,这孩子的目光要在她身上凿出一个洞来。
她一皱眉,抬抬下巴:“胡萝卜削完了吗?”
“……快了。”
“别在我这儿絮絮叨叨了,活儿还多着呢。”
“那……”
郝婉青把切好的肉片放入盘中:“你们随便吧,我懒得管。”
终于等到郝婉青松口,陈准也顾不上她是心甘情愿还是言不由衷,他拉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直接改口:“谢谢妈。”
郝婉青:“……”
.
这天下午,陈准又带着许康去医院透了次析,回来时,已经四点半。
冬日天短,窗外已经由明转暗。
对面万家灯火,尤其今天,窗前都挂着大红灯笼,显得格外喜庆热闹。
许岁把自家阳台的灯笼也点亮,窗框四周还有不断闪烁的节日彩灯增加气氛。
她手肘撑着窗台,吸了口干冷的空气,见远处驶来一列火车,青烟穿梭在干枯的树木间。
陈准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看什么呢?”
许岁抬抬下巴:“今天是除夕,不知道谁这么倒霉在值班。”
陈准问:“许伯年轻的时候,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许岁点头:“我爸是铁路工,有一年我和妈妈就是陪他在他们工务段过的除夕。好像是我八九岁的那年,还听说有火车压死一个流浪汉,他的衣裤帽子就扔在工务段围墙外面的垃圾堆。”她撑着下巴,看向陈准:“那一晚我是在恐惧中度过的,所以记忆犹新。”
“你不傻大胆么?”
“那才多小,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怎么能不怕。”
“现在呢?”陈准问。
“好一些了。”
两人只是随便聊聊,又觉得在喜庆的日子里聊这个话题不吉利,便说起别的。
陈准捏了捏她搭在胳膊下的小手指:“我初三回基地值班,你去不去?”
“值几天?”
“大概两天。”
许岁回握住他的手:“好啊,你哪天走?”
“明天吧。”
“那我初三自己回去。”
两人想到什么就聊什么,在阳台待了有一刻钟。
许家的年夜饭比较早,接近零点还有一顿饺子。
现在桌上已经摆着七道菜,郝婉青在厨房等最后一道金汤佛跳墙。
没多久,许岁和陈准带着一身冷空气回到客厅,郝婉青也端着瓷碗出来。
饭桌上有红白两种酒,许岁倒了半杯白酒,陈准喝红酒。
年夜饭过半,两人都微醺。
饭后也不过七点钟,外面这才接连不断响起炮竹声,别人家的晚饭才开始。
电视里,主持人正在对一些表演人员进行采访,为即将开始的春节联欢晚会做预热。
两人坐在沙发上,不知为何忽然对视一眼,放在身侧的手互相捏了捏。
许岁抿抿唇,转头看向另一边:“妈,晚上三友吃的有点多,我去溜溜它。”
三友正趴在郝婉青腿上睡觉,好像能听懂似的,忽然支愣起脑袋,眼睛瞪溜圆。
半刻,郝婉青目光瞥过来:“你自己去?”
陈准低头扯两下耳朵,插话说:“我晚上也吃多了,跟着出去消化一下。”
郝婉青早已看穿这些小把戏,极轻地哼了声,视线又转向电视机,“要去就去,大冷的天,别带三友跟你们遭罪。”
“真是去……遛狗……”她声音小下去,多少有点心虚。
“你妈是老,不是傻。”郝婉青说。
许岁收声,不敢再多言,和陈准两人悄然起身。
她去柜子里取了件长及脚踝的羽绒服,陈准则溜回许康房里拿了个什么东西。
防盗门一关,陈准立即来拉许岁的手。
陈旧楼道并没因为新年的到来变整洁,许岁跺脚,头顶的黄灯泡应声亮起:“我们是去放烟花吗?”
陈准一笑:“眼睛倒挺管用的。”
“早上搬东西,我在后备箱里看到了 。”
“假装不知情能怎样?做做惊喜的样子也好。”
许岁扬头:“要不重来吧。”
陈准手臂圈紧她的脖子,故意勒紧几分:“算了,没情调。”
他们走出单元门,先去后备箱里拿烟花,商量了下,打算去小区中心的活动场地那边放。途中经过2号楼,又进去买了两支雪糕,这次没那么幸运买到奶提子口味,许岁手里拿着根“火炬”。
这个时间在外面玩的只有小孩子,他们把拆开的鞭炮插在积雪里,点燃后就跑远。
两秒后鞭炮炸开,火星四射,噼啪乱响。
许岁说:“我们以前好像也玩这个。”
陈准点头:“小孩都喜欢。”
有个男孩看见陈准手里抱着个巨大的烟花筒,他兴奋地跳起来,压着嗓子却又很大声音地呼唤小伙伴:“快过来啊,这里有人放烟花。”
顷刻间,五六个小孩齐齐冲向这边。
许岁手里的“火炬”刚吃一半,跟着陈准来到单杠旁边,“就在这里放吧。”
陈准懒懒地倚着铁栏杆:“急什么,等你吃完的。”
“他们在等着。”
“又不是放给他们看的。”
陈准一点不着急,慢慢卷着手里的雪糕纸,见许岁吃掉整根有些为难,他走过去,抓住她手腕,将剩下那些全部喂进自己嘴里。
孩子们等的着急,有个穿黄色棉衣的小男孩蹲在两人面前,手托腮:“哥哥,烟花什么时候放啊?”
陈准抬眼瞧瞧他:“想看?”
男孩点头如捣蒜。
陈准后退几步,再次倚着栏杆:“替我传句话给这位姐姐吧。”他指了指两步远的许岁:“姐姐开心了,我就放烟花给你们看。”
许岁瞧着他,不知这人又在搞什么名堂。
这时,孩子们争先恐后:“传什么话?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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