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陈叔的车。”
陈准面不改色道:“提前问过他了,他今天刚好要外出,没法借我。”
许岁没再说什么,低头翻门禁卡,反正郝婉青也有东西要她转交,她懒得多计较。
陈准没有跟上楼,管她要来车钥匙,先去车里等着。
他打着了火儿,开启暖风。她车里干净整洁,纯黑内饰没有一丝多余装饰,只狭小空间里有股很好闻的香味,这香味再熟悉不过。
陈准深吸了口气,向后和向下调整座椅。
没多久,许岁拎着黑白格子的旅行袋出来,另一手牵三友。
三友刚出门兴奋得很,先冲着空气嗷嗷叫了两嗓子,撒完欢儿才肯跟许岁走过来。
陈准推开车门,弯腰一把将三友捞起来,扣住它脑袋揉了几揉。
许岁见他坐在驾驶位:“你来开?”
陈准摆头,示意她上车:“我开能快点。”
他们原本的线路是先去基地接端午,再从西郊往南,绕个大弯才能上高速,加起来要两三个小时,到那儿基本天黑了。
车子开出小区,行到大路陈准提了速。
许岁说:“家里冰箱有我妈捎给你的东西,现在带着怕坏掉,明天回来再取吧。”
“是什么?”
“一些卤味。不是你要吃的?”
陈准本来可以自己回顺城取,但由她转交加见面的好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陈准指腹蹭了蹭鼻梁:“差点忘了。”
许岁没细究,向后靠的舒服些:“那记得提醒我拿给你。”
陈准没再说什么,专心开车。
没多久,车内温度升上来,陈准觉得热,他视线不动,双手短暂地离开方向盘,脱下风衣,随手扔给了许岁。
黑色风衣随他动作带来一阵风,把她耳后的几缕发丝带到脸颊边,一股属于他的气息也随之扑进她鼻腔,是种极清淡的、像小时候用的铅笔木屑味道,又加入一丝几乎闻不到的甜。
许岁把弄乱的头发捋顺,才想起去挖埋在衣服下的三友。
那件风衣她抱了会儿,后来觉得热,便叠了叠,回手放到后座上。
快到动保基地时,陈准接了通电话,是林晓晓打来的,要他看一下官方群。
有人发来一段求助视频,说体北路上有只带伤小比熊,不知被人抛弃还是走失,已经在那附近徘徊了一下午,希望基地的志愿者可以过去瞧瞧。
视频是许岁拿着陈准手机放给他看的。
放完第一遍,许岁又重新播放。
陈准没再分精力看屏幕,打了把方向盘掉头:“过去看一眼。”
许岁没意见。
到达体北路时,发现人还等在那里,她是住对面楼的居民,怀里抱了只小鹿狗。
她对陈准和许岁说:“我中午时就瞧见它了,这狗不像是附近的,然后我晚上出来遛我家小皮,发现它还没离开,就回家取了狗罐头和水给它,但它不肯吃。我看它双眼突出,还有点冲血,要不然也不会过度关注。”
视频里小比熊坐在便道的垃圾桶旁,茫然地望着车流不断的马路。它一定是在等它的主人,看上去坐立难安,时而起身,时而莽撞地来回乱跑,穿梭于路人脚边,却始终没离开这里超过五十米。下午时,它眼睛已经很严重,跌跌撞撞添了不少伤。
视频上有一帧画面,是它蹲坐在便道上的背影,前面有夕阳和车流,旁边只有垃圾桶,它孤零零的,渺小到可以被全世界所忽视。
单这一幅画面,足够爱狗的人揪心。
发现人紧了紧怀里的狗,声音有些颤:“看到它的样子,我心里特别难受,可是能力有限,只好打电话求助动保组织了。”
“谢谢你想到找我们。”陈准问:“现在狗在哪儿?”
发现人快速指了个方向:“那边。”
最后他们在一个巷子的灌木丛里找到它,此处十分僻静,阴暗、潮湿、不见天日。
陈准眉心微蹙,眸色沉了沉。
许岁瞧见它的眼睛,那双眼已经占据它整张脸三分之一大小,不光突出,已经充血到发黑的地步。
她转头看了陈准一眼。
陈准也瞧向她。
许岁问:“我来?”
“还是我来吧。”
“让我试试。”许岁说。
这回陈准没阻止。
她车里没有任何抓捕工具,刚才陈准从后备箱拿了两条毛巾来应急。
许岁取下他手上的毛巾,自己缠住。
她蹲下来,轻轻拨开小比熊周围的灌木枝,掌心向上,试探地伸过去吸引它来闻嗅。
陈准比自己亲自上阵还紧张,也跟着蹲下,从后悄悄虚握着她手肘,以防比熊有何攻击行为时,他好一把将她拉回来。
许岁小声安抚着,直到指腹可以触到它干燥的鼻头。
陈准听着她此刻的说话声,眸色不自觉变得更为柔软。他觉得她还挺适合志愿者这份工作,说来奇怪,平时没见她这么软和过,对小动物却可以“怪腔怪调”地哄。
陈准略勾了下唇,附身在她耳边轻声指挥:“多停留一会儿,然后你可以慢慢翻转手掌……”
许岁只觉得耳痒,歪头拿肩膀蹭了蹭,依话照做。
“我觉得它不会有太激烈的反应,”陈准稍微探身,改由握住她小臂:现在你可以试着抚摸一下它的头。”
“直接摸吗?”
“那你想怎么摸?”
他话里带着调侃语气,许岁想顶他两句,一回头,好悬撞到他鼻子。
“蹲远点。”许岁说。
陈准象征性往后撤了撤身,手掌仍然没离开她手臂,说:“怎么摸?认真点,机灵点,慢一点。”
许岁照做。
她心里不是不紧张,毛巾只包裹住她手掌,但中间的三根指头是露在外面的,室外温度又低,她的手几乎失去知觉,直到触碰到比熊毛茸茸的脑袋。
许岁想起在车里吹暖风的三友,虽然它们都有过类似的经历,但三友要幸运的多吧。
整个过程没有很困难,小比熊逆来顺受,好像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念头。
十几分钟后,许岁抱着它回到车上,陈准开车,前往与基地有合作关系的宠物医院。
到达医院,医生立即把比熊送去检查,之后给出的结果是,它由于遭受外力击打,造成严重的颅内损伤和视网膜脱落坏死,需要安排时间尽快手术,否则会因感染而死亡。
它被送去格子间,由医护人员来照顾。
许岁难以想象,这得下多重的手,才能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小小一条生命,来这世上也不过十几年活头,却同健康和光明无缘,恶魔果真只挑弱小下手。
陈准碰碰她手臂,朝外面摆了下头。
许岁又摸几下它的小鼻子,才跟陈准出去。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钟,期间群里消息不断,有问比熊伤势的,也有问他们几点到的,非要等他们到了再开午夜局。
陈准边走路边低头点几下屏幕,给出到达时间,发送。
他把手机收回口袋,回头看许岁跟上没有。
许岁一直没怎么说话,晚间气温骤降,冷风呼嚎,她略埋着头,口鼻藏进领口里,整个人都显得小小的。
陈准调慢脚速,低头就着她的身高:“很冷?”
“还好。”
许岁怕冷,小时候他就知道。每到冬天,她毛衣棉衣和围巾帽子一样都不少,把自己裹成粽子似的。
陈准抬手将她背后的帽子扣在脑袋上,又脱下自己风衣往她身上一丢,这回她整张脸都看不到了。
许岁只感觉周身沉重,随之迎面的风不再那样猛烈。
她反应了几秒,要将衣服还回去。饶是再强壮的体魄,被冷风这样一激也有可能受不住。
陈准按了下她手臂:“穿着,我开车有点束缚。”
“到车上你再脱。”
陈准挑眉道:“没关系,我腿长。”
“这和腿长有什么关系?”
“腿长走的快。”说着他跨出一步,眨眼功夫就走远了。
许岁:“……”
上车后,他们先去基地牵端午,紧接着直奔团结湖。
起先两只狗都呆在后座,但三友爱招欠儿,老是拿鼻子去拱端午,挑战旁边大块头的忍耐性。最后它终于把端午闹烦了,端午抬起大肉爪,一把按住它的头。
还没怎么样,三友吓得嗷嗷叫。
许岁把它提到前面来,一通乱揉以示惩戒,然后将它束进怀里。
她像抱了个小暖炉,加之车内温度升高,车子开上高速时,她眼皮发沉,没忍住歪在车窗上打起瞌睡。
许岁工作一天,又去救了只狗,紧绷的神经得到松懈,这一觉睡得有点沉。
中途她隐约听见讲话声、汽车鸣笛声和来电铃声。不知过了多久,某一瞬间,她耳边又出奇地静。
许岁动了动眼皮,挣扎着醒来,眼前却一片漆黑。
她花几秒钟适应黑暗,朝外看去,周围密林环绕,前方车灯照到的范围有限,是条不太宽的柏油路,路旁一盏路灯也无,只有天空掺进极暗的蓝。
许岁满脸疑惑:“这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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