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温知意的尴尬转瞬即逝,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他们还健在,只是……不太方便。”
陆勤猛地抬头,正要说点什么,还没说出口,秦随的话砸了过来。
“有什么不方便的?难道有什么事情比自己女儿出车祸失忆还要重要?”
他语气很冲,说出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颗硕大的冰雹,砸在温知意的心口。
她呼吸一滞,半饷过后,才缓缓开口:“他们早年离婚,各自都有家庭,还是算了。”
让她把他们叫过来,显然是不可能的。
陆勤了然点头,面露为难。
秦随却在此时,薄凉的眼皮,一瞬不瞬地盯着温知意。
说来可笑,他和她交往一年九个月,认识两年,这还是第一次听她主动说起她的家庭情况。
以前,他每次一提到她的父母,她从来都是躲避。
他对她的朋友同事都认识,唯独她的父母和亲人,是他和她之间的一条楚河汉界,逾越不得。
秦随沉默。
温知意苦笑。
她弯腰拿起挂在座椅背靠的斜跨包,望向陆勤:“陆医生,是我给你添麻烦了,陪同家属的事情我会处理的,你放心。”
“如果复查没有其他问题,我就先走了。”
陆勤点点头,说了几句注意事项,看着温知意离开。
秦随没有跟上。
他知道,跟上去也没用,她不会松口。
“唉,你看你这又是何苦?”
陆勤盖上病例本,猜测道:“这姑娘家里应该不止这么简单,如果我猜得不错,她的父母应该都不怎么管她,与她没多少感情吧。”
秦随没说话。
如果只是这样,那倒简单了。
可他知道,事情绝不止如此。
秦随还是跟了上去,他腿长步子迈得急,没多久就在医院一楼追上了温知意。
温知意似乎有些生气,步子也迈得密了些。
秦随跑两步,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到自己身前,声音发硬:“温知意,你每次除了躲避逃跑,能不能换个花样?”
温知意握掌成拳,安耐住心里的烦躁,客气道:“秦影帝既然日理万机,还是早点回去吧,别在这里浪费你的宝贵时间。”
她的话里有气。
使了劲,想把手腕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可奈何对方力气太大,她根本不是对手。
手腕处传来一阵阵的疼,温知意鼻尖一酸,委屈感弥漫心头。
她低垂着头,眼帘下垂着,让秦随看不清她的表情。
“拜托,放手,好么?”
她声音轻轻柔柔,和以往不一样的是,这次带了一丝沙哑沉闷。
秦随五指一松,放了开来。
温知意始终低着头,他一放手,她就想被放开线的风筝,一眨眼飞走。
秦随来不及喊她,她就已经跑没影了。
从那一天起,温知意就知道,眼泪没用的。
六岁的她,刚上小学,有一天父母接她回家,随之告诉她的,是他们两人离婚的消息。
以她当时的认知,对离婚一点概念都没有。
那个时候的她,还会歪着头,乖乖巧巧的问爸爸妈妈:“你们离婚了,还是知知的爸爸妈妈吗?”
她永远记得,爸爸那时温柔的笑:“那当然了,爸爸永远是知知的爸爸。”
她又看着妈妈,妈妈也在点头。
“那就什么都没有改变呀!”
她开心的嚷着,却不知道,其实一切都改变了。
从此,他们只是她名义上的父母。
第17章
父母刚离婚的那个星期,温知意还没什么感觉。
直到她被他们送到了外婆家。
爸爸妈妈一开始还会来外婆家看她。
可慢慢的,从一天一次,变成一周一次,接着是一个月一次……
到后来,他们就像消失了一般,没有再来了。
外婆很好。
对她特别好。
她是县里高级语文老师,她还是个作家,人很温柔。
外婆说,爸爸妈妈工作很忙,不过只要她成绩棒棒的,爸爸妈妈就会来看她的。
可她考到全校第一的时候,小升初全县第一的时候,他们没有来。
她想爸爸妈妈了。
她瞒着外婆,偷偷去家里找他们。
可看到的,是爸爸抱着一个小男孩,看着和她年龄差不多大。
小男孩把她的爸爸,喊爸爸。
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这才是离婚。
他们,除了是她的爸爸妈妈,还是别人的爸爸妈妈。
她再也没有主动去找过他们。
直到温知意11岁的时候,外婆彻底离开了她。
在公墓里,外婆的墓碑前,她看着以前说会永远爱她的爸爸妈妈,此刻推诿着她的抚养。
“易成月!当初离婚的时候说好的,孩子你养我给抚养费,你现在要把孩子扔给我,算什么意思?!”
“这是你的种,你不管谁管?我现在怀着孕,没有时间精力带她。”
“你以为我就有时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位多介意她,孩子你带回去,每个月抚养费再加一万,你带不了你请人给你带。”
“不行!温向荣我跟你说,这个孩子我不可能带回去,你……”
11岁的温知意,为了能让他们多看自己两眼,努力学习,连跳三级,刚参加完中考,考了全市第一的名次。
现在她明白了,成绩好,并不能让他们多看她两眼。
甚至会让她成为别人讨厌自己的理由。
她最终被妈妈带了回去。
银河湾别墅,她住在顶楼的小隔间里。
隔壁是高家请的两个佣人住的房间。
她因为学习成绩好,看东西过目不忘,高家的孩子都不喜欢她。
剪烂她穿的校服,在学校散播她的谣言,喊那些头发黄黄的同学把她堵在厕所里……
为了能和妈妈在一起,为了能有一个家,她忍了。
可是,那件事情,让她知道。
她的家,早已没有。
再怎么找也找不回来了。
-
夜色浓郁如墨,把整个意家别墅笼罩在黑暗之中。
温知意躺在床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摆放在胸前,黑暗中睁开双眼,呼吸清浅。
刚刚,是她做的一个梦。
噩梦。
梦中的她,似乎不再是11岁的从前,而是25岁的现在。
背上的冷汗一层一层叠在身上,把她与身上的棉麻睡衣黏在一起。
温知意就这样躺在床上,发呆了很久,直到八点整,电话铃声响起,她才回过神。
是陌生的号码。
温知意蹙眉,按断来电。
这个号码接着打来。
她愣了下,接了起来。
“你好。”
她的声音沙哑,让电话那边的人愣了愣。
接着是一阵冷笑:“温知意,你装什么装?以为是哪个男人给你打的,故意叫得这么浪是吧?”
这声音,这语气,她一听就知道对面是谁。
温知意没说话,狗咬她,她总不可能咬回去。
她面无表情的移开耳边手机,正要挂断电话,那边忽然急声道:“不准挂我电话,妈妈有事找你。”
温知意正要按下红色挂键的食指一顿,没有收回,但也没有继续按下去。
“妈妈生病住院了,医生需要她的所有子女到场,验验血型。”
高佳欣把易成月生病,让他们去医院,说的像是今晚约个饭局一般,语气毫无波动。
温知意倒也习惯了,她虽然对易成月没剩几分母女感情,可听到高佳欣的话,还是下意识紧张了一分。
“什么病还需要我去验血型?”
“你问我我问谁?你想知道自己去医院问她,要不是你把她们电话微信拉黑,你以为我想给你打电话?”
高佳欣语气越说越冲:“九点,民悦医院八楼,空腹抽血。”
对方没等她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温知意眼睁睁看着手机里传来嘟嘟忙音,两秒后屏幕自动退出通话界面。
她揉了揉眉心,一夜梦魇还没消散,高佳欣的话更加重她太阳穴的胀痛。
无论如何,她也要去一趟医院。
这种查血型的病,应该是要输血才会有这种要求,这种病严重的话,不堪设想。
毕竟是她的母亲,她做不到不管不顾。
洗漱收拾完下楼,饭厅餐桌上已经备好香喷喷的早餐。
松软的面包香甜四溢,旁边立了一杯牛奶。
温知意想到自己需要空腹抽血,只好让王姨把面包打好包,温牛奶用保温杯装好,她揣在挎包里,等抽完血再喝。
王姨照样做了,可心里的疑惑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知知,要不还是吃了再走吧?再急也不急这吃面包牛奶的几分钟,又不是去医院空腹抽血。”
王姨随口一句话,倒是说出了真相。
温知意正在把保温杯放进包里,她此刻手上动作迟疑两秒,但她不好说明白,只随口敷衍道:“有急事,王姨我先走了。”
王姨也管不了太多,见她坚持,只好任由她了。
想着应该是郁遥那姑娘在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