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渴了。”陆沅沅没说自己的噩梦,其实不止因为口渴才醒来,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被惊醒的,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好久,明明黑夜里什么都看不见,头顶就像是有一双眼在窥探她,令她无端害怕,渐渐地心跳也跟着加速。
“你太累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路琛。”
路琛嘴角扬笑,“你确定要跟我说这些?”
陆沅沅心领神会,“好,不说工作,说点别的。”
路琛掀开毛毯,专心听她说话,陆沅沅说:“季书记不日到达林城,小舅舅说他会来找我们,不是以工作名义而是一件私事。”
路琛拧眉,“你说的季书记可是当年港城赫赫有名的季警司?他的事迹我听过,这次是空降到林城,难道他与陆家关系匪浅?”
“没错,不止陆家,还有霍家,牵扯过去的案子就不提了,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调查希拉夫人。”
路琛悟出点名堂,“他们是想趁她在国内势力削弱,好一网打尽?”
“你也清楚她在国外受多方庇佑,就算是真的想治她的罪也是难上加难,但在国内就不同了,她是外国国籍也要遵循本国法律,一旦她露出马脚便是落网之时。”
路琛附和道:“的确,她此次来华国,从金城一路南下到达林城,借着慈善的名义看望了不少孤儿院和福利院,这种套路放在米国我再熟悉不过,她总是这样打着慈善家的旗号谋私利,东南亚和一些较贫困的地区是她最常去的地方,她转移着全球各地的孤儿,然后放进她精心打造的牢笼里,最后不断的培养他们成为自己的‘武丨器’,我了解她,希拉夫人最爱的是她自己,阻碍她的人她不会轻易放过。”
“我不怕,路琛。”陆沅沅轻声叹气,“但是你再说下去,我一晚上都会睡不好了。”
“好,我们不提她了。”
两人各自回房,路琛在书房沙发上眯了一会,到现在反而不困了,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路琛收到了希拉夫人的消息。
她是个天资聪明的人,当年她还是路琛的中文启蒙老师,这个女人看着温和实则骨子里住满了蛇蝎,没人猜透她心里真正想的东西,金钱、权势她早已拥有,爱人更是数不胜数,她早就站在金字塔顶端,又有何不满?
或许就是因为太顺了,这一生已经足够完美,就想要挑战更刺激的事,就像她不知何时迷上的舞台剧,每个人物都在她眼前用尽全力去哭去闹去放肆大笑,于是,她想当一个主导者,全盘皆有她指导,那才能如她的意。
若有反驳者呢?
——小路路,违抗我有什么好处呢?与我对着干只会让你败得更快。
的确是她的作派。
路琛此生最幸运的是遇到了希拉夫人,最不幸的事也是遇到了她,希拉夫人将他从万恶的深渊里救回,又将他推入另一个火坑,他死过一次,后来又活过来了,从他离开的冬夜开始,便注定回不去了。
——我不惧怕失败,我只惧怕身边没有她。
这一次,他的态度格外坚决。
希拉夫人再次发来回信。
——好啊,就如你所愿,你想要一个破碎不堪的结局,我成全你。只是到那时候,路太太真的会接受那样……恶心的你吗?
好似丢进湖泊的一颗石子。
“咚”一声,激起千层涟漪。
恶心吗?他从黑暗中走来,本就是为了寻找光明而去,他没想过拥有她,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只要陪在她左右也会是奢望吗?
——你试试。
路琛还记得那句雨夜里的承诺,陆沅沅说过相信他,就这一句,他愿意舍命陪她。
推开窗,夜风吹乱窗帘的薄纱,扬在他手中又随着夜风离开,其实陆沅沅就如指间握不住的纱一样,他不追逐她的身影,她也不会在他身边停留,如果他再狠心些,想要时间久一点也不是什么难事。
爱情分分合合,有人走有人来,不爱了就分手,多半是有第三人的存在,但是婚姻不同,婚姻只能容纳两人,所以,他对晋熙的做法分外厌恶,明面上要在工作中使绊,好似三生敌人水火不容,到了晚上,他会像望妻石一样痴痴凝望他们住的房子,像是一句身体里住进了两个人格,如此分裂的晋熙实在叫人捉摸不透,再说他望的又是哪门子妻,实属无赖。
晋熙现在是活受罪,他明明可以过得更潇洒,却要活生生原地将自己束缚。他无赖,路琛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当陆沅沅敲响他的门而后推门进入时。
“沅沅,还没睡?”
“我怕你睡不着,特意温了牛奶,你喝点再睡吧。”
陆沅沅就站在房门口,他房间里只留下一盏昏黄的落地灯,但是在幽静的夜里足够亮了。
路琛靠在窗台边,对她伸出手,“沅沅,过来。”
“你是真的睡不着吧,开窗做什么,竟然还嫌不够清醒吹冷风醒神吗?夜里风寒,别吹感冒了。”陆沅沅边怨他还是听话的靠近,路琛往旁移,她顺势拉上窗户把手,路琛的手也覆上去,陆沅沅偏头看他,路琛的笑眸在柔光中格外温和。
还没等她意识到他的想法,路琛已然抓紧她的手,掌心贴合,十指相交,他再缠住她细软的腰轻搂入怀,温热的呼吸咬在她耳畔。
如被夜风拂起的薄纱,划过她脸颊,绕过他肩头,细痒。
“路太太,你会因为晋总的所作所为心软吗?”
陆沅沅任由他拥抱,她靠在他肩头能听到他说话时伴随的心跳,“你会对敌人心软吗?”
“你明白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晋熙对她的“不放过”是真的说到做到,他追逐的那样紧,她还要怎样回击?拥护自己的婚姻不就是最好的回击吗?
“你说实话,我想要听你的答案。”
路琛没来由的认真,他深拥的力道逐渐加重,仿佛要将她捏入他的身体才罢休。
陆沅沅反问他,“我的答案对你很重要吗?”
“很重要,我需要一个承诺。”
“那你听好了,路琛,再你没有放弃我们的婚姻之前,我不会做出任何违背诺言的事,这是我的决定,也是对你的承诺。”
尽管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时至今日,假的倒像是成了真的,足以考验两人的真诚。
“那你也听好了,路太太,我也一样。”
他抱的那样紧,附在耳边的呼吸像是恋人间的轻吻,光照中的剪影那样甜蜜,路琛就这样深陷于甜梦中,唇瓣忽而碰上她的耳垂,柔柔软软的触感,怎么碰触都不够。
他想要再深一点,再抱久一点,却只能到此为止。
“好了,他进去了。”
路琛放开她,得来陆沅沅“啧啧”两声打趣,“下次叫我配合提前说明,我又不会演戏怕露怯。”
“你演的很好,就像天生的演员。”
“嗐,多谢夸奖,路先生,晚安。”
“晚安,路太太。”
陆沅沅催他喝下牛奶,心满意足去睡觉,决然不知路琛说的每一句晚安都在向她告白。
那是疯涨的苗,沾了她的一丝温柔,连天肆意,蔓延整个心房,每一次碰触都在说。
——我爱你,路太太。
这世间,爱着陆沅沅的人太多了,亲情、友情、爱情,每一种情感都温柔的包裹着她,唯有一个晋熙的爱带着心酸的遗憾与悔恨,尝过了,是苦的。
仍旧是没开灯的房间。
晋熙从冰冷的浴池里爬起来,地板上的脚印铺满了水渍,他全身麻木到要靠折磨自己才能找回丁点知觉,寒意从脚下传上来,到达心口处陡然有了感应,他试图摘取那份触觉,却于无形中阵痛难忍。
直到弯腰,失声大笑。
那日,父母话还在耳边回转。
向来看不上他的父亲,手中的花瓶从他耳边擦过,溅起一地的碎片渣子,母亲踩着碎片过来假意扶起他,晋熙挣脱开,母亲往后连退两步,明明他没使上几分力,母亲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在一旁捂脸痛哭。
“孽子!连你母亲也要动手吗?”父亲的脚直接踢上了他的肩,晋熙猝不及防倒在地上,双手撑在碎片之上,手心皆是划痕。
他敬眼前的中年男人是他父亲,是生他养他的人,父亲要打要骂他不可以换手,这是他的爷爷临终前的嘱托,这辈子他都要为晋家好,要为他的父亲母亲好。
可是这些年来,谁来疼过他?
他的父亲爱他的母亲,如果晋熙不出生,那个夭折在母亲肚子里的另一个孩子会重生,会听话,会享受父母的疼爱,他一定不会像晋熙如此叛逆,总之,谁都可以是晋家的孩子,除了晋熙。
他从出生就是带着父母的怨恨,他们嫌他是一个“杀人凶手”,是他亲自毁了他们的另一个孩子。
父亲气他的沉默与疯狂,“晋熙,你想得罪霍家、陆家到什么地步?你想让我们晋氏毁在你手里吗?如今,你就此收手我们还有缓和余地,你这般咄咄逼人是要把自己往死里逼,一个女人没了就没了,你还想发疯到何时?你整天围着她转,旁人可都在看你的笑话,你嫌婚礼那事不够夸张,丢脸还不够,你还想把我跟你母亲拉下水,拉整个晋氏下水给你陪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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