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塌鼻子”在这场口枪舌战里一败涂地。
“柴女士”乘胜追击:“你爸那点儿矫情的基因一点没藏私都遗传给你了。”
“小塌鼻子”:“……”
“小塌鼻子”的爸爸开着车微弱道:“就不要隔山打牛了吧。”
因为环城路上一起交通事故造成的堵车,一家三口来到西城柴家比预计时间晚了半个小时,刚刚好赶上饭点。
柴续正在客厅监督柴麟麟做算术题,他听到门口倒车的声音,眼皮懒散地一撩,阴阳怪气道:“柴彤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你看看这谱叫她摆的,她应该再晚个十分钟来,到时候饭菜全部上桌,她容光焕发地一脚进门,啧,多压轴啊。”
毛惠君给了他一记眼刀,一边卷起针线,一边低声警告:“你要是不会好好说话,一会儿饭桌上就把嘴给我闭严实了。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不长脑子的东西?!”
毛惠君起身向着门口而去,半路不由分说摘了柴海洋的耳机,斥一句“吵死了”,将之扔回到他肚子上。柴海洋不知道什么情况,给了柴续个询问的眼神,眼见柴续不理他,重新戴上耳机,仰在躺椅里继续听唱。
——柴海洋有些耳背,耳机里的声音开到几乎是最大,所以客厅里整个上午都是隐隐约约却连绵不绝的唱戏声,且一直循环着柴续最喜欢的那一小节,可烦人了。
“姑姑!姑父!晓晓姐姐!”
柴麟麟看到一家三口进门抓着笔笑得眼睛都不见了。但即便如此,也能看得出来小孩儿刚刚哭过,有柴续抓着直尺虎视眈眈在侧,原因也并不难猜测。
柴续以收入为衡量单位排挤柴彤两口子时,仿佛是“读书无用论”的忠实拥趸。但其私下里恨不得将一双儿女二十四小时绑定在课桌前。在柴麟麟之前,柴簌簌也是这样长大的,且由于柴簌簌果然考上了八大校之一的S交大,柴续很是扬眉吐气,逢人就说“比她姑姑当年考得好”,越发坚信自己在教育孩子这一块很是有一手的,不容旁人插嘴。其实也不过是时间+棍棒+时间+棍棒的往复组合。
“麟麟过来给姑姑抱抱,我看看两个月没见重了多少。”柴彤蹲下来笑着说。
柴麟麟重重一点头,起身绕过柴续,一头撞进柴彤怀里。柴彤使劲儿将他抱起来掂了掂,很肯定地跟刚从厨房出来的梁燕清说:“长势喜人,有30公斤了。”
梁燕清哈哈大笑,说:“上周刚上的秤,不到30公斤,低于这个年龄孩子的平均值,但是也在健康范围内了。”
毛惠君叫着翟欲晓去自己的卧室试戴围巾,她的棒针还没有拆下来,如果翟欲晓觉得围巾不够长,她可以再给织一小段封口,也就是饭后半个小时左右的事儿。柴麟麟以为奶奶那里有什么好吃的,赶紧从姑姑怀里滑下来,哒哒哒跑着跟过去了。
柴彤跟柴海洋打了个招呼,叫他“爸”,微笑奉上生日贺礼——一个德国产的按摩仪。虽然外观平平,但内含四种疗法五种脉冲模式,价值不菲。
柴续勾着脑袋看到了,伸手替柴海洋接下来,仔仔细细研究着,道:“呦,这得收着,轻舟给的肯定是好东西。我上回看新闻说,有开发商给建筑院送礼,也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你们知道价格……”
翟轻舟在柴彤发火之前截断他,平声道:“是我让同事出差时捎的,没多少钱,爸爸腰椎不好,给他试试。”
柴彤皮笑肉不笑道:“你跟他解释这些干什么?我们这就是建筑院仓库里拿的。建筑院仓库里收的东西一件比一件贵重,跟你在新闻里看到的一样,有下级单位给的,有开发商给的。我们平常谁家里有需要都是领了钥匙直接开门挑的。”
柴彤的嘲讽开得太大了,且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嫌弃,以至于柴续的假笑都僵了。
梁燕清冲着柴彤摆了摆手,借口要柴续尝尝咸淡,将之扯进了厨房。
“我听说上面要划两条地铁线,你们单位现在可都忙坏了吧?”柴海洋笑着问翟轻舟。耳背的人说话声音普遍偏大,柴海洋也有这个毛病。
“我们部门不负责那块,不清楚什么情况。”翟轻舟回复时也微微抬高了声音。
24. 去你丨妈丨的绝对不能! 第二十四章去……
第二十四章去你丨妈丨的绝对不能
饭桌上仍旧不免有刀光剑影, 一般都是由柴续挑起,再由柴彤回击,但因为毛惠君拉偏架, 一直压制着柴续,一顿饭总算是有惊无险吃下来了。
其实不单今日如此, 翻脸以后的这些年都如此,走钢丝似的。柴彤有时候剥着毛惠君“特地”给她煮的茶叶蛋、夹着柴海洋“特地”给她炖的鱼,望着仍旧夹枪带棒的兄长, 甚至都回忆不起来早前心无芥蒂合家欢乐的日子。她偶尔会丧气地想,也许根本就没有心无芥蒂的日子, 心无芥蒂的从头到尾都只是她自己个儿。
“妈,你看姥姥给我织的真的跟王戎的一模一样,你对比对比这张照片, 哈哈哈哈,一模一样。”翟欲晓美滋滋地给柴彤展示自己的新围巾。
柴彤来回翻看着,横她一眼, 顺手给毛惠君添了两勺咸鸡蛋汤,说:“妈你以后不要惯她这臭毛病, 做这种东西多费眼啊。”
毛惠君低头吹着鸡蛋汤,道:“筷子粗的大棒针呢不费眼, 晓晓不着急戴, 我一天就织一小截。其实我还打算趁着眼神还行, 趁空再做几双虎头鞋备着, 以后他们仨结婚有小辈儿了,也算是增祖辈留下的一份念想。”
柴彤说:“千万别,妈,虎头鞋可不是大棒针能做的。”
梁燕清也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晚婚, 我娘家侄女三十三了还没出嫁呢,你要等他们有小辈儿,鞋子都放糟烂了。”
毛惠君呵呵笑着,在翟欲晓背上一拍,道:“我乖孙晓晓肯定不能让姥姥等那么久。晓晓,你说姥姥能吃你的席吗?”
大都老辈儿人喜欢说“吃席”,其实就是“喝喜酒”的意思。
翟欲晓也不嫌害臊,说:“姥姥你使劲儿活着,以后说不定还能吃我小辈儿的席。”
毛惠君笑得皱纹都舒展开了。
柴彤也跟着笑着,嘴里说着“我怎么生出个橡皮脸”,暗戳戳给了翟欲晓一记眼刀,警告她不要胡言乱语人来疯。翟欲晓收到信号,讪讪地回之以敷衍点头。
毛惠君话锋一转,道:“我刚刚在里面听到你们说新地铁线什么的,要是能划到你们那儿,以后我去看你们就方便了,给你们送点豆馅儿包子或者送两条鱼什么的。”
梁燕清笑着解释:“爸最近迷上钓鱼了,有时候出门一晌,就能钓回来七八条,妈不舍得分给邻居,整天惦记着给你送。但是公交车半小时一趟,而且绕到海珠区再绕回来,实在太麻烦了。要是能通地铁,一来一回能省多少时间。”
柴彤低头啃着鸡爪,漫不经心说:“……都是没影儿的事儿。”
柴续实在憋不住了,不顾毛惠君早前的警告,嗤道:“你们两口子就别用对付别人的话来对付自己家里的人了。轻舟你就在建筑院工作,能不给自己提前筹划?我可看新闻了,地铁线终点站附近的房价前后能上涨两倍不止。反正我们到时候就跟着你们,你们去哪儿买房,我们就跟去哪儿。”
翟轻舟无奈道:“我倒是想筹划……”
柴彤扯出一张湿纸巾擦着手截断他,向着柴续道:“我们哪儿来的钱买房,钱不是都借给你周转了?大哥,十年了,怎么只见钱转进去不见钱转出来呢?”
一提到钱柴续就哑火了。
他原本确实只是借来周转的,但后来见两口子也不作他用,只是老老实实存在银行里,也就没有立刻归还的心思了。做生意嘛,流动资金充裕一些心里踏实……尤其是不要利息的流动资金。
饭桌上纷纷扰扰的话题就在不体面的“阿堵物”里结束了。
以往柴彤还要帮忙收拾下厨房再回去,杯盘盏碟一个个洗好装进头顶的碗柜里,切菜板淋一遍开水消毒,最后再把踩得湿淋淋的地面拖两遍以防谁不慎滑倒,但最近几年基本上是饭罢推碗就走了。
“妈我们要买房吗?”深夜游荡在归家的车河里,翟欲晓突然皱眉这样问。
“小塌鼻子想什么好事儿呢?”柴彤打着呵欠说,“你妈没钱。”
翟欲晓这下安心了,不由哼起了电视剧里的插曲。
——很多年过去了,大都的地铁线路开到十四条,房价也飙升到翟欲晓之流难望其项背的程度,翟欲晓想起这夜车里自个儿不愿买房搬离花卷和林普的心理活动,总是含泪默默抽自个儿小嘴巴子。你很难说得清楚她后来漂亮的下颌弧线是自然长的还是一个个小嘴巴子日积月累抽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