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有个插曲,旁边四千胡同里有个小孩儿有点结巴,偏偏还最喜欢跟林普玩儿,林普在暑假期间短暂地从“小哑巴”变成了“小结巴”。不过暑假后上小学,有了老师的矫正,这点毛病就彻底改了。
是的,这年九月一日,林普小朋友背上书包上小学啦。
林漪特地起了个早将之送到距家十分钟路程的一附小,她学着别的家长跟老师客套了两句,然后在林普脑袋上轻轻一揉就出门走了。林普抱着小书包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同学们叽叽喳喳地围过来,交口称赞:你叫什么名字,那是你妈妈吗?你妈妈可真漂亮!
老师要求大家被念到名字就举手喊“到”。林普既不举手,也不喊“到”,就泫然欲泣地坐在角落里,跟个被遗弃的小狗似的。
老师知道他幼儿园没上完,跟别的小朋友不一样,倒也没有为难他。但之后正式讲课,林普仍旧不配合,老师就开始竖起眉毛凶人了,并且因为凶人耽误大家的上课时间,要求林普起立向大家道歉。林普小朋友在万众瞩目中磨磨蹭蹭站起来,眼睛盯着墙角掉落到垃圾桶外面的糖纸,结结巴巴“对不不不起”。
中午放学,升上三年级的翟欲晓和花卷一起来一年级门口接林普。林普嘴里含着同桌给的甜滋滋的棒棒糖,背上小书包,牵着他俩的手一起回家。林普单纯地以为一天的学习结束了。结果午睡正酣,翟欲晓直接掏钥匙开门,一把将他扯出被窝,他当场就气红了眼圈。
就从这入学第一天开始,林普午饭也在柴彤家里吃了。
林漪得知林普午饭也在柴彤家里吃,给林普留了更多的饭钱,要他交给柴彤。林普当然没交,他都直接放到月饼盒里了。林漪转手又赠送柴彤一套一千多的护肤品。柴彤收得心安理得。虽然养林普并不是看林漪的面子——要是看她的面子就不养了——但她真真儿给林漪的儿子做了近一年的饭了,收个护肤三件套不算什么。
然而虽然说不算什么,花卷妈妈当晚来串门,她还是特地拿出来给她试用。花卷妈妈挤了一点点乳液在手背上,轻轻推开,再低头一嗅,连声称赞香味就是高级、质地就是比平价的滋润。
这个年头柴彤当班主任月工资也才两千多——翟轻舟是研究院的比她高出许多,但那是翟轻舟的——又逢刚刚斥巨资给翟欲晓报了声乐班,所以林漪这套价值一千多的护肤品直接送到了柴彤的心窝里。柴彤用这套护肤品的那些日子看林漪格外顺眼。
9. “外室”就是不能住在一起的意思 ……
第九章 “外室”就是不能住在一起的意思
自九月一日起,林普每天上学都得哭一鼻子。他知道自己大概不能左右“要上学”这个结果,但是他必须表现出他不想上学的态度。两周后,林普发现自己的态度并不起任何作用,开始抓着笔乖乖写字了。
林普没上完幼儿园,纪律性不太好,最开始常常正上着课他就出门去找翟欲晓了,老师在后面喊都喊不住。后来在班主任和柴彤的教育下,他知道遵守纪律了,出门之前知道要先举手,再编个“要上厕所”的拙劣谎话。
“以后要乖乖上课听到没有?”
三年级走廊里,翟欲晓叉腰像个大姐姐似的教育着林普——林普这个小孩儿不听话,又在上课时间上楼来找她了。林普仰着脑袋怔怔望着她。
翟欲晓牵着林普的手下楼,在楼梯口将他往前推了推,还假装不高兴地龇了龇牙,林普便万分委屈地推开门回自己班里去了。一年级三班这节是音乐课,林普在大家背着手的歌声里感觉心都要碎了。
寒假前最后一天上课,翟欲晓和花卷带着林普跟住在八千胡同附近的两个小孩儿“锅盖头”和“大鼻子”干了一架,因为那两个小孩儿缠着林普非要问出来他爸爸是不是死了。虽然翟欲晓和花卷也一直是这么猜测的,但他俩谁也没没长眼到问到当事人跟前。
这一架打得不可谓不精彩,直接惊动了校长。校长要求叫家长。林普叫不来林漪,便由柴彤充当家长了。柴彤理所当然第一个到的——也就是上个楼的事儿,她照例先点了点翟欲晓,肢体语言是“你给我等着”的意思,然后开始跟校长道歉。
林普原本跟其他人一样面壁思过,但微一侧头,触及到翟欲晓“天要塌了”的表情,突然转头当众道:“我爸爸只是不跟我们住在一起。”
——我爸爸没死,他只是不跟我们住在一起,所以晓晓没错,是他们错了。
“锅盖头”闻言嗤之以鼻:“呸,撒谎精,没死为什么不住在一起?”
林普认真道:“因为我妈妈是我爸爸的外室,所以不能住在一起。”
“锅盖头”露出狐疑的表情:“‘外室’是什么意思?”
林普继续认真道:“就是不能住在一起的意思。”
柴彤根本来不及阻拦,这番对话就完成了。这种闲话大人之间传来传去谁也不觉得有什么——林漪本人也并没有怎么遮掩——但突然从小孩儿嘴里出来,尤其是当事人的小孩儿嘴里出来,令人分外难受。柴彤也养了林普一年多了,此刻心脏都揪紧了。
校长给柴彤使了个眼色,让她带林普出去教育,他喝止了其他四个猫腰妄图跟出去的小孩儿,尽可能用浅显的话跟他们解释各色人生。嗯?小学生听不懂?没关系,解释完以后,校长还给大家布置了保密的任务,谁能按照约定出色完成这个任务,谁毕业就能得到荣誉毕业生的称号和桌上那架合金战斗机航模。
柴彤带着林普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她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林普就像她那些“忘带”作业或上课捣乱的学生一样,低着头背着手站在她面前。林普有些怕她,她一直知道。她一语不发地盯着小孩儿鸦黑的后脑勺,眼前却是半年前小孩儿结巴着笑眯眯给她背顺口溜的模样:饼干甜,饼干圆,啊呜一口变小船。
林普一直也没有等到柴彤的叱骂,不由惴惴不安抬头,柴彤却居然是面带笑意的。许久以后,柴彤伸手托住了他的后脑勺,拇指轻轻抚了抚。
“林普,以后不要再提‘外室’这两个字,当着谁的面都不行,能不能做到?”
林普早就隐隐感知“外室”并不是个好词,但并不知道“不好”到什么程度。柴彤要求他以后不能提,但万一再有人也来问“锅盖头”和“大鼻子”的问题呢?
林普看到有老师进来了,踮起脚凑近柴彤的耳朵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柴彤笑了,轻声道:“那就打他。”
林普“噗嗤”笑了,葡萄似的大眼亮晶晶的。
柴彤提醒:“不能打脑袋。”
林普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花卷、“锅盖头”、“大鼻子”的家长纷纷赶来时,小学生们已经光速和解,且谁都打死不说打架的原因,只保证以后不再犯。大家在校长办公室彼此客套了不到五分钟,放学铃声就响了。小学生们的寒假正式开始了。
寒假刚开始的两天,翟欲晓对林普分外得好,因为她始终认为她妈妈不可能没打林普。校长办公室里,林普那两句话说完,她妈妈脸色当场就青了。根据她的经验,能青成这样,没有两脚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此外,再一个有力的证明是,她回家居然没有挨打。所以最终一定是可怜巴巴的林普承担了一切。
“是M-i-a-n,不是m-a-n,你拼错了,来,我给你改改。”
“是剩下七只小鸭子,不是八只,你算错了,来,我给你擦掉重写。”
“你吃不吃砂糖橘,可甜可甜了,来,我给你剥。”
“花卷居然学会做打卤面了,他怎么这么棒啊,来,我给你盛一碗。”
“……来,我再给你倒点水,卤有些咸了。”
……
腊月十八,林漪破天荒地主动跟褚炎武联系,让他将林普带走。褚炎武问她什么情况,她直言不讳:要跟新任男朋友去南方亚热带城市过年,约莫元宵节前后回来。褚炎武被她堵的哑口无言,直接收线。
褚炎武心里仍然对林漪有感情,并且他知道林漪也如此,但因为林漪赖以为生的骄傲和他优柔寡断的隐瞒,他们这一辈子彻彻底底错过了,这个结论也是两人都心知肚明的。
他第一次发现林漪有男人时,简直出离了愤怒,但林漪寥寥几句话就浇凉他勃发的情绪。
林漪慢吞吞披着浴袍,裸丨丨露的前胸上有男人啃出来的痕迹,她往沙发上一坐,两条长腿交叠着,眼里是结着霜的薄情寡义:“你想什么美事儿呢?你以为你何书桓呢?两个女人都得围着你转呗?我跟你一样,炎武,爱和性,我也能分开。你放心,虽然我跟他们上床,但我爱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