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傍晚的微风里,对着他们当年去画室的那条路拍了张照片。
当时她开始学画画时,这条路已经简单休整了一下,铺了水泥地面,旁边也安了路灯,路边只有一间检察院,以及一个刚刚开始施工的商场。
商场的另一边,是一所私立高中,盛意记得,当年苏离就是在那个学校念书。
而现在,商场早已经建好,里面已经有很多商铺入住,而苏离那个学校,听说也在前几年并入了七中。
时间走得悄无声息,在他们不经意间,竟然改变了这么多东西。
盛意站在那里,心里陡然又生出一股浓浓的物是人非之感。
她叹了口气,拍完之后,随手将那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路明明看到了,给她评论:搁这儿怀旧呢。
男孩子有时候真的很破坏气氛,盛意问他:“校庆你没来吗?”
路明明说:“最近工作忙啊,想回去,力不从心嘛。”
他们又随口聊了两句,盛意陡然想起,上午林昭昭说要给李临打电话,结果江妄的电话突然打进来,之后她们一直在忙,就忘记了。
她走过去,问林昭昭:“你跟李临联系了吗?”
林昭昭一拍脑门,显然也是忘记了。
走到学校门口之后,老徐就去忙别的事了,盛意和林昭昭站在学校门旁的飞檐下,给李临打电话。
用的是林昭昭的手机打的。
虽然这些年,她断断续续也一直跟李临有着联系,且后来李临也谈过几次恋爱,但当年少年的心事她并不是完全不知晓,尤其是现在她正在跟江妄谈恋爱,所以总觉得自己面对李临时,要避避嫌。
林昭昭大抵也能猜出她的用意,并没有多加询问就径自拨通了李临的电话。
第一个电话打过去的时候,他没接,林昭昭又打了第二个,这一次刚响一声,他就接了电话。
他应该还在路上,那边喧闹得不行,林昭昭问他:“在哪儿呢?”
“还在路上。”李临说,“估计不能按时赶到了。”
“那什么时候才能到?”
“七点左右吧。”
林昭昭笑:“再晚一点,就直接可以去吃饭了。”
李临说:“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闲的呀?你不知道我最近有多忙。”
林昭昭说:“是是是,李老板,全天下就你最忙。”
他们两个以前就喜欢斗嘴,到现在,这个习惯还是没改掉。
盛意听得好笑,她走到旁边小卖部里买了两个棒棒糖,递给林昭昭一个,又听她问:“怎么不坐飞机回?”
李临说:“跟几个朋友一起,他们非要来南城玩玩,就一起开车过来了,累死人。”
林昭昭说:“活该。”
李临那边大概又骂了林昭昭几句,林昭昭笑得前仰后合,等她笑止住了,李临才问:“对了,盛意来了吗?”
林昭昭看了盛意一眼,她刚拆开那只棒棒糖,糖果鼓在腮帮子里,正低着头数脚下的砖块玩。
林昭昭说:“来了。”
李临应了一声,林昭昭说:“有件事……”
她欲言又止,李临问:“什么?”
林昭昭叹了口气:“算了,等见面再说吧。”
等挂掉电话之后,距离校庆开始也不远了,两人看了眼时间,便一路往篮球场的方向走去。
其实校庆对大多数人来讲,也就是一个大型的同学聚会,只是由单纯的一个班级的同学聚会,改成了整个学校的大聚会。
盛意和林昭昭进场后,看到24班所在的那个区域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她们两个刚过去,就立马被人围在了中间,其实他们主要是围盛意,因为这些年她几乎跟他们完全断了联系,加上虽然并非她所愿,但她当年到底顶着“班花”的称号。
人们对于自己记忆里鲜花满身的耀眼人物,总是有一些好奇的。
想知道她后来的故事——过得好不好,工作怎么样,有没有嫁人,丈夫是什么样的人?
倘若知道对方比自己过得好,不由得就要感叹一句,有的人果然天生得上帝眷顾。
倘若知道对方过得不好,则免不住要落下一声叹息:你看,她/他当年那么风光,现在还不是这样了?
于是,盛意刚坐下,耳朵就全方位被这些问题环绕住。
她随手从桌子上拿了一只枇杷,慢慢剥开,耐着性子回答他们的问题:
“嗯,目前在南城工作。”
“什么公司呀?”
“一个游戏公司。”
“南城能有什么好的游戏公司?怕不是……小作坊吧?”
孟盼儿说到这里,自觉要给盛意留些面子,又补充道:“不过,留在南城也好,离家近,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不像京市,那房租,贵的哟。”
班长接:“但是京市有发展前途啊,前段时间不是说你跳槽去了钟氏?那可是大企业,听他们说要求超级高的。”
“是啊。”孟盼儿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当时一起去面试的人特别多,经理说他就看我能力好……”她顿了一顿,问盛意,“对了,我记得你当初在首都美院念书?”
盛意应了声:“是的。”
“我手底下有几个实习生,就是首都美院的,说不定她们还认识你呢。”孟盼儿笑了笑,又说,“不过,你一个首都美院毕业的,怎么最后留在南城一个不知名的小公司了?”
她表面是在夸盛意,但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分明是明褒暗贬。在坐的都是成年人,大家都听得懂这话里的意思,但也都不想惹上麻烦事,故而都没有多嘴。
孟盼儿又说:“不过,你们寝室里的人都挺厉害的,我之前在京市见过一次张遥,听说现在在京市广播电视台上班,做那种电台主持。听她说赵南希考了公务员,在做政.府的一些宣传工作……”
盛意之前在京市和张遥也见过几次,还是因为他们台里要采访付老,盛意与那边对接的时候,遇上了张遥。
张遥应该没把盛意的事告诉孟盼儿,不然她也不至于问她这么多。
林昭昭大概是看不惯孟盼儿那副炫耀的样子,忍不住要出声替盛意反驳,被盛意拦下了。
她怕万一说完了,他们肯定还要继续追问她为什么要离开付老的研究室,选择回到南城,到时候她如果说因为小姨生病了,旁人还要想方设法安慰她。
如果她不说小姨生病的事,只含糊着说家里有事,他们恐怕又觉得她在找借口。
左右旁人的想法对她而言也不重要,没必要非要去跟他们多费口舌。
好在她们问了一圈,发现盛意现在“果然过得不好”,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就对她的事情失去了兴趣。
林昭昭将大家的神色看在眼里,忍不住叹气:“人长大了怎么就变成这样?”
以前他们坐在一起时,每日谈论最多的话题也就是门口那家糖水铺子又做活动了,你今天这个衣服很好看,在哪个店买的,我也想去看看。
但成年人的世界好像复杂很多,有车子,有房子,还有无限膨胀的虚荣心。
与她的唉声叹气不同,这一切其实也在盛意的预料之中。
毕竟很多年没有见过了,当年那点情谊早在时光的洪流里被冲刷干净,剩下的便只有对已然陌生的故人的纯然好奇。
他们聊了一会儿工作之后,又不可避免地开始聊感情生活,盛意刚刚就发现了,今天来参加校庆的人里,也不乏带着爱人和小孩的。
孟盼儿看着那些怀里抱着小孩的同学,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这么快就结婚了,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盛意还是听到了,她垂下眉眼,淡淡地道:“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不同。”
她点到为止,没有多说,孟盼儿看她一眼,脸上又扯出一抹笑来,问:“对了,你谈男朋友了吗?”
盛意直觉孟盼儿对她似乎过于关心了些,而且言语间总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她皱了皱眉,又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对自己怀有敌意,毕竟以前她同孟盼儿的交集并不多,后来毕业后,更是联系稀少。
她压下心中的疑虑,怀疑是自己想多了,闻言,脑海里又浮现出江妄的脸,也不知道他比得怎么样了。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机,又想给他打电话了。
她的神情落在孟盼儿眼里,她挑了挑眉,故意揶揄道:“看你这表情,肯定是谈了吧。”
盛意也没否认,淡淡嗯了声。
孟盼儿说:“倒是很好奇,我们班花的男朋友会是什么样的人。”
她这话里像是夹着刺,盛意心里又生出一种怪异感来,她皱了皱眉,手里手机突然亮起来,是林昭昭发给她的微信。
她转头看了一眼林昭昭,才点开她的消息。
[林昭昭]:你是不是得罪孟盼儿了?
[盛意]:我以前都没跟她说过几句话……
[林昭昭]:那她为什么很针对你的样子?
[盛意]:我也觉得很奇怪。
回完消息,她一瞥眼,恰好看到孟盼儿背包上挂着的一个挂件。瞧见她的视线看过去,孟盼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旋即不动声色地将那枚挂件塞进了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