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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十分甜 (枕上听笙)


  小孩子的画色彩缤纷,人物比例画得不是特别好,但画里女生的神情画得不错,勾起的嘴角给她添了一丝平易近人的感觉,而且小孩还给女生手里的毛笔加了一双翅膀。
  “他画的是你。”
  头顶传来唐时的声音。
  纪初这才从画面女生的穿着特征辨认出这是自己。
  为什么画她,还把画送给她呢?
  纪初正不解,又听唐时说:“是为了感谢你送他画具吧。”
  纪初一怔:“你……”
  “我怎么会发现?”唐时指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在车上给他颜料画具时,找的借口用来掩人耳目是足够了,但是小孩子太容易看穿了,他根本不懂得掩饰。”
  接到画具时,男生的表情从不可置信转为感激,所有的神情变化都落进了唐时眼里。
  纪初手指轻抚过略带粗糙的画纸:“他画得很好。”
  “他父母是外来务工人员,家境一般,原本是供不起他读外国语学校的。但他本人很优秀,成绩好,画画也不错,北枫给了他补贴,他才有机会在这里读书。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在北枫的培养下成为一个杰出的人才。”
  唐时垂眸看她,这就是叫他来秋游的目的吗?为了继续说服他。
  “北枫的每个班级都有像他这样被破格录取的学生。原本他们可能会因为原生家庭的条件而明珠蒙尘,但因为北枫小学的接纳,他们拥有了抖落灰尘重新发光的机会。”
  纪初望着远处:“怀才不遇的时候,要是能有人拉自己一把,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啊。”
  唐时知道,她是想到她外公了。
  一份色彩缤纷的宣传彩页被递到纪初面前,“FCIAS艺术展”几个字映入眼帘。
  唐时:“去参加吧。”
  纪初看着唐时:“为什么?”
  唐时的眉眼染上笑意:“恭喜你,你运气不错。我就是那个想拉你一把的人。”
  纪初微微睁大眼睛,视线扫过唐时额前的薄汗。
  她忽然意识到,他一直站在那个刚好能为她挡住阳光照射的位置。
  这些年来,纪初一直困在填报志愿那天。她改了志愿,放弃美院;跟他分手,放弃他。
  从此画地为牢。
  而现在,那座牢房正在崩塌。
  不远处另一棵树下,荣诗靠在树干上,拿着手机通话。
  “岳筠,不好了,出大事了!”
  电话那头,岳筠蹙眉:“怎么了?我很忙,长话短说。”
  荣诗盯着纪初和唐时那边,火急火燎地说:“上次说到唐时的外甥在我们学校读书,你不是让我帮你盯着唐时吗?现在我发现他好像跟唐尧班里的老师之间有点意思!”
  就这?
  岳筠一听,眉头舒展:“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一个老师而已,根本算不上威胁。”
  “不是的!我看他对那个老师很感兴趣的样子,我觉得不对劲,他好像是来真的。”
  岳筠不以为然:“你又不了解他,知道什么是来真的吗?这么多年来,我只见他对一个女人上心过。其他人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最多就是玩玩而已。”
  “只有那个女人勉强算得上我的对手,不过她早就走了,大概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荣诗一直关注着纪初和唐时的互动,还想再说点什么,被岳筠打断:
  “好了,我在准备参加FCIAS的艺术展,你不要拿无关紧要的事情烦我。等我回去再说。不过以他喜新厌旧的速度,说不定到时候他早就对你那个所谓的老师腻歪了。”
  她嗤笑了一声。


第30章 现在的日子,挺好的
  秋游结束后的隔天, 纪初久违地回了趟乌牌巷的老家。
  那是外公的家。
  一开始,就算妈妈恨他,也从来没有阻止过她和纪见回来见外公。毕竟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是永远割舍不断的。
  只是后来, 她跟着外公学画的事情被妈妈发现了。
  纪初永远记得, 逼仄的小房子里, 母亲将桌上的画狠狠地扫到了地下, 歇斯底里地质问外公:“你是不是永远都不知悔改?”
  “你害死了我妈,还要害我女儿吗?”
  高亢的音贝穿过并不算隔音的墙壁, 传到了街坊邻居的耳朵里。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妈妈拉着她走的时候,头也不回, 把她的手握得生疼。
  纪初抬头看她, 她的眼睛没有一滴泪水,干涸得像一口枯井。
  也是在那一刻, 纪初知道, 有的人伤到心肺俱痛,也不会流一滴泪。
  后来,外公在世的时候, 她偶尔会背着妈妈偷偷来看他,只是频率比之前减少了很多。
  高三那年, 外公毫无征兆地倒下,再也起不来。
  葬礼结束后,纪家举家搬迁, 远离了枫城这个伤心的地方。
  乌牌巷的一切,外公,以及她没有结局的青春,一起埋葬在了这个地方。
  阔别七年,久违地回到乌牌巷, 心里的感觉有点难以形容。
  道路还是那么窄,这些年可能修缮过,倒是不崎岖。某个熟悉的角落,苔藓一如既往地生长。
  有几户人家还住着老人,开着门,悠哉地靠坐在藤椅上,老旧的电视机发出很有年代感的背景音。
  大部分房子已经不住人了,门窗紧闭,落满灰尘。
  外公的房子就是其中一户。
  纪初从包里翻找出钥匙,插进锁芯。
  锁的外层生了一层铁锈,锁芯发涩,纪初费了好大劲才打开。
  房子里的陈设如她记忆里的模样,一个小厅,一间卧室,只是都蒙上了一层灰。
  纪初拉开窗帘,光照了进来,灰尘在空气里漂浮。
  房子虽小,但多年不住人,收拾起来很费时间。纪初花了大半天时间才将房子收拾干净。
  房子仿佛改头换面般,焕然一新。
  除了小厅里那张桌子。
  上面还摆着一张画纸,用镇尺压着,旁边是一方砚台,一只毛笔,砚台里的水早已经干涸,笔尖的毛已经凝结成一团。
  这是外公画了一半的水墨画。
  他去世之前,依然在孜孜不倦地画着。
  他的私人物品早就处理了。不知为何,当时妈妈独独留下了这张书桌上的一切,这些年来一直保持着原样。
  看起来就好像外公从未离开过一样。
  纪初坐下,轻轻抚过画的痕迹,眼前仿佛看到当年,矮小的她趴在桌前,外公弯着腰,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画画的画面。
  纪初目光深邃,喃喃道:“外公,我还可以吗?”
  还能重新拿起画笔,在阳光之下画画吗?
  她还有反抗母亲的勇气吗?
  纪初在老家待了很久,可能是因为回忆给这个地方添了几分暖意,令她心情平静。
  要走的时候,为了把生锈的锁芯插好,纪初用了很大的力气关门,铁门咿呀咿呀的声音惊动了邻居的老阿姨。
  阿姨大概七八十岁的年纪,发丝发白。
  纪初细看,才发现她的眼睛似乎不太好,走路步子不太稳,走得很慢。
  “小姑娘,你是?”
  纪初恍然想起,她跟这位邻居的老阿姨以前也有过几面之缘。
  只是过了太久,记忆在时间的洗礼下有所褪色,一下子没能认出来。
  纪初笑着打了个招呼:“阿姨,是我,我是纪初,我们以前见过的。”
  老阿姨反应了一会:“啊,是你啊,梁老的外孙女。我记得,记得。”
  纪初的外公姓梁,痴迷作画,说话也有些文绉绉的气息,小时候街坊邻居家的小孩偶尔还会找他请教问题,他也会指点几句,街坊邻居便尊称他为梁老。
  客套了几句,纪初就要告辞,老阿姨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等一下。”
  她转身去了屋里,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张纸张。
  看得出这张纸放了很久,纸张泛黄,还有些折痕。
  老阿姨:“你还记得当年那位徐先生吗?你外公在世时,他常来。”
  纪初的目光落到纸张上,“徐学曜”三个字映入眼帘,后面是一串数字。
  “记得。”
  纪初的记忆里浮现一张不算清晰的脸。
  她和这位徐先生只碰上过一两次,其他关于他的记忆都是通过外公的讲述知道的。印象里外公对这位徐先生很是敬重,他说徐先生是他的伯乐,语气里有终于遇上知音的感慨。
  外公去世时,家里的好几个画筒都只剩下寥寥几幅风景画,原先那些画筒满满的放满了画卷。
  通过邻居描述,才知道去世前一天,徐先生的秘书来过,运走了很多幅画,说是送去给徐先生看。
  后来,她们就举家搬走了,自然没再碰上那位徐先生。
  父亲说那个徐先生说不定是骗子,就是要骗走外公的画而已。
  而母亲根本不在乎外公那些画作流落到了哪里,被人拿走正好,眼不见为净。
  这件事表面上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除了纪初,这些年她一直想找到那位徐先生。
  外公临走前,在她耳边交代过,那是他的遗愿。
  只是他太老了,神志不清,说话也不清晰了,纪初听得很费劲,勉强听出几个关键词:“那副画,重要,徐先生,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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