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的那次,林卓安11岁,顾希芮才五岁,比他刚来顾家的时候稍大一点。
那时候,每逢周末或是重要日子,这戏台还会在晚上放映露天电影。
酆城地处东南,四季温暖,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冬至前后了。
二人匆匆吃过晚饭,一人抱了个小板凳,兴高采烈的看电影去了。
顾希芮从没看过这种露天的、画面模糊的电影,只觉得新奇,二人并排坐在树下的小板凳上,看电影看到入神不肯走,一边攥着林卓安的衣袖眼泪汪汪。
他半是气她不听话,半是于心不忍,摸摸她小手有点凉,咬咬牙,脱下外套披在小丫头身上,陪着她看完了一部早就想不起名字但仍清晰记得又臭又长的电影,自己冻得浑身发僵。
看完电影,已经很晚了,小破孩走没多远就开始犯困,撒娇撒泼双管齐下的抱着他的手,说什么都不肯走了。
林卓安无奈,背起她这小不点,再抄起两个小板凳,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祖宅,大人们找不到孩子记得够呛,齐静如一见背着姑姑回来的林卓安,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挨顿骂不说,第二天他还感冒了。
顾希芮那时不太懂,第二天还要去找大侄子玩的时候被爸妈拦下,说卓安生病了。
小丫头晚上假寐,订了闹钟,半夜偷偷起来溜去楼下探望林卓安。软绵绵、肉乎乎的小爪子放在他额头上时,病得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男孩子努力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张圆润的小脸和透着机灵古怪的一双漂亮眼睛。
小丫头见他醒了,欣喜的眨眨眼,用手凌空画圈,铆足了劲儿释放能量:“魔力魔力,让我大侄子快点好起来!病、病、飞走!”
那一刻,软萌可爱的小丫头,就像个小仙女一样,在心上长成一朵经年不败的小花。
顾希芮早就忘了这些,反复确认“是我吗?我能干出来大半夜偷溜进男人房间这种没脸没皮的事?”
前一晚才“没脸没皮溜进房间”的林卓安被噎了一下。
伤害性不强,但侮辱性有亿点点大。
戏台上下的小孩子不知何时跑没影了,偌大一方戏台边,就只余一盏路灯,和天上的弯月。
林卓安以夜色为掩护,非拉着心上的小小花在当初看戏的大槐树下腻歪了一会儿。
大槐树比十八年前粗了许多,地下的树根有些已经从青石板的缝隙里顽韧的拱出来。顾希芮被他抵在树干上,耐心细致的吻了很久,他不疾不徐,用舌尖轻描淡写的带过她的唇舌,不掺浓烈的情|欲,更像是要将深埋多年的情怀与心思娓娓道来。
四瓣唇分开,两人的眼睛在月华映照下,亮晶晶的。
“回去吧,有点冷。”他搓了搓她发红的耳朵。
顾希芮脚下一个没留神,脚下踢到了横生的树根,崴了脚。
林卓安检查过骨头没大碍后,转过身把人背起来,闷声问,“这里究竟是什么风水,一来就要背你回家?”
小丫头服服帖帖的趴在他背上,抵着他的后脑,忍着笑一本正经道,
“可能是……高老庄风水?”
第50章
“重不重啊?”顾希芮趴在肩头问林卓安。
男人闻言,托着她的腿往上掂了掂,“还成,比上次背你,起码重了一倍吧?”
“废话,你怎么不跟我最轻的时候比呢?”她冷哼着勒他脖子。
“最轻?那是什么时候?”
“二十三年零四个月以前,”她笑的很贼,“我才六斤八两。”
林卓安也笑起来,捏着她细直的小腿叨咕一句,“幼稚鬼。”
更深露重,小丫头索性将幼稚进行到底,突然把冰凉的手放在他脖子里,
“哈——”
发动冰冻物理攻击。
林卓安条件反射似的缩了下脖子,她笑得更开心了,笑完要抽手回来时,被只温热的手按住了。
“不是冷么?放着。”
呃……
“这多不好意思……”她小小声说道。
林卓安哂笑,拖着长音一字一顿,“那,你晚上可以……”
“对不起我现在好意思了!”
顾希芮赶紧打断他,跟这种商人打交道,就得斩钉截铁不留余地,不能给他一丁点可乘之机。
还想讲条件?奸商!
呵~tui!
两人一路逗贫往家走,走近顾家祖宅时,顾希芮在转角处叫他停下,从他背上下来,二人慢慢朝大门走去。
“对了,”小丫头想起来件事,“快年底了,你是不是要回帝都?”
“元旦不回了,不过春节前要回去,集团年终的会比较多,还有年会要参加,”林卓安想了想,“抱歉,今年不能陪你过年了,春节后我尽快回来。”
“那倒没什么,”顾希芮善解人意道,“你们林氏的年会几乎年年热搜,你不出现也说不过去。”
“反正三月之前回来就好啦。”
“三月?”林卓安偏头问。
“你生日啊大佬!”小丫头笑得眼睛都弯了,突然笑容一顿,“不对,你过植树节那天没问题,但你真实的生日到底是哪天啊?”
“什么星座你?我看看你跟我大狮子座合不合。”
她觉得林卓安这么多年来都把来到顾家的日子当做生日,确实是重感情的,可她还是很想弄明白他真正的生日。
谁知林卓安忧疑了几秒,淡然开口,“我也不知道是哪天。”
“我是……婚外生的,你知道吧?”他挑挑眉,“除了我父亲母亲,没人知道我生日,后来我母亲去世,林清泉遭了车祸又变成植物人,就更没人知道我的生日究竟是哪天了。”
顾希芮听完,嘴巴张成了O型。
“没事儿,”林卓安牵牵嘴角,“不管我哪天生的,跟你八字、属相、星座都相合。”
顾希芮耸肩,“八字不合也没辙了,又不能七天无理由退货。”
“或者应该说,”他在进门前抓紧时间勾着她的脖子亲了下,“不管我什么星座,你这狮子跟我在一起时,都像只小猫咪。”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进了祖宅的院子。吃酒的人差不多都走了,只剩厨工在帮忙收拾。
“……你还是年轻,到了我这个年纪啊,你就知道了,”顾远达面颊微红,拍着身边人的背,语重心长的不知在劝些什么。
林卓安和顾希芮二人从外面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旁边那个是谁啊?眼熟。”顾希芮悄声问。
林卓安蹙眉想了几秒,“见过两回,爸的堂弟,要叫堂叔。”
“堂叔?我好像是听老爸说过他在酆城还有个堂弟,”她仔细回想,然后瞪大眼睛,“但我记得,他们年纪差了还不到一个月啊……”
两人对顾远达彻底拜服。
送走了“还是年轻”的堂叔,耳背的三叔公已经早早回房休息,顾卓越一家三口恰好还要跑去酆城市中心参加另一场婚礼,吃完饭就开车直奔市区了。
所以到了这时辰,楼下就只剩顾家自己人了。
顾远达倒了杯果汁,想要散散酒气,独自坐在酒桌边上,眼神有点直。
打发了林卓安先去洗澡,顾希芮走过去倒转个椅子坐下,把顾远达面前的果汁倒满,然后下巴支在椅背上,“老爸,今儿菜安排的可真不错。”
“呦,闺女,”顾远达打了个酒嗝,乐了,“听你拍一回马屁,不容易啊。”
“容易,特容易,而且这是事实啊,晚上我都听好几个人这么说了,”顾希芮诚恳点头,“白城最早的餐饮和酒店大亨,做这个还不是信手拈来嘛。”
“得得,爸爸知道你在这拐弯抹角的想说什么,”顾远达抬手拦住她,又看了眼林卓安,眼神里有种……“你怎么不好好管管你媳妇儿呢”的哀怨。
“希希,爸爸这个年纪了,钱不钱的真的无所谓,留给你的可能不算很多,但也足够你下半辈子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钱的问题啊老爸,”顾希芮支起身子正色道,“问题是,你甘心吗?”
“‘至尊皇庭’当年在白城的地位,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你看看现在那些自媒体的文章,那些珍贵的老照片里,咱家酒店那都是白城的地标建筑好不好?”她探身到老爸身边,“老爸你真的甘心,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酒店开到倒闭?输给现在那些只适合拍照打卡的网红店?”
“从昨天祭拜爷爷时,你就一直在提我们顾家经历的苦难和艰苦创业发家的精神,我太爷爷从码头苦力奋斗成南洋制糖大亨,爷爷接手家业,经历了回国之后一系列浮沉,再到老爸你把酒店做的风生水起,谁没有过谷底的至暗时刻呢?”
“没能抓住互联网时代的机遇,错失良机,我们认,但是老爸,这么多年,你心里真就一点儿都没有想过重新再来吗?”
顾远达安静的坐在那里,不知是在消化,还是发呆。
半晌。
“嗝——”老头儿打了个饱满立体的酒嗝,起身摆摆手,“睡了,回白城再说。”
什么啊?
顾希芮一头雾水,起身追到了楼梯口,被人一把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