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没什么事儿,”沈姒笑笑,“落地后我给你打电话。”
车子已经停在了机场附近。
疏阔的天色已阴云沉沉,朝来寒雨晚来风,机场附近的人潮瞬间就被冲散了,所有人着急找地方避雨,从喧闹嘈杂到冷清,就在那么短短的半分钟里。
秋初的第一场雨,让她赶上了。
南城相遇那一晚,齐晟带她回家,也下了这样一场雨。下车时,她迟疑要不要跟上他,他撑过伞,一把揽过她的肩膀,拥着她走过雨幕。
人生当真荒诞如戏,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嘭——
沈姒手中的黑伞一转,撑开伞骨的声音清脆,她走进雨幕里。
-
沈姒订了张最快出国的机票,目的地是奥地利的哈尔施塔特镇。离开学还有十天左右,她可以挨着几个国家转一转,倒没在隐藏行程上下功夫。
她十分了解齐晟,他如果想查一件事,谁也瞒不住,没必要做无用功。
沈姒就是没想到周子衿跟着来了。
秋日的哈尔施塔特镇层林尽染,两人漫游冰洞的时候,小船摇曳,沈姒安安静静地削苹果,听周子衿戏精上身嘀嘀叭叭地开始了一番演讲。
“我就是不放心你嘛,工作在我们姒姒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周子衿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真情实感地为自己感动,“有没有被我的姐妹情打动到?”
“不放心什么?”沈姒纤眉一挑,水果刀在手心一转,尖锐的锋刃抵在了自己脖颈处,“怕我想不开?”
周子衿被她吓了一跳,差点从船上翻下去,“你别冲动。”
“你想什么呢?”沈姒轻笑了声,“我又不傻,怎么会往自己身上划?”
她半垂着视线,指尖贴着钝刃一寸寸摩-挲而过,眼尾渐浓的颜色十分妖冶,“我只会一刀一刀往别人身上刮。”
周子衿看着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沈姒对她的心思门清儿,“是不是想问,他有没有联系我?没有。”
她想了下,眨了眨眼,“不过我也把他拉黑了,真到此结束了。”
周子衿最怕她难过,安慰道,“他找不到你肯定会着急的,就算打不通电话,也能直接过来吧。”
“他不会的。”沈姒轻笑出声。
齐晟绝不会追过来的。
就像养了一只宠物。
平时它讨主人欢心,主人好吃好喝地供着,如果哪天它反挠了主人一下,或者忽然闹脾气,主人也许会顺顺它的毛,但不会再付出更多耐心了。
谁会在意一只宠物的死活?
他那么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为她低头,又怎么可能放下身段解释,大老远儿赶过来哄她开心?
三年来她跟他闹过的脾气着实不少,也不是没离家出走过。他有耐心的时候还会哄哄她,不过绝大多数情况,都是她一个人折腾够了,先让步。
他这次也一定觉得她在耍脾气,冷上两天,没劲儿了就自己乖乖回来了。
一切也正如沈姒料想的差不多。
齐晟这几天一直处在低气压状态,浑身就带着一股劲儿,杀伐气浓重,看着挺不耐烦,随时要爆发一样。他什么都处理完了,就是没主动联系她。
——“沈小姐突然不见了。”
这话一传到他耳边,他就知道这事儿有猫腻,离京返沪前就让人着手查了。
蓝核的秘书团队业务能力惊人,在各个方面,尤其是总助,调了全部监控,挨着排查完,拿捏了几条把柄,在齐晟下飞机前就把事儿掰扯清楚了。
“您回来之前,有两个人议论了几句您和陶小姐的婚事,被沈小姐听到了,”总助紧绷着一根弦,观察着他的脸色,继续道,“沈小姐恐怕是误会了。”
“我还没订婚。”齐晟很不耐烦,咬字清晰地蹦出一句,“那两个嘴碎的是谁?”
“方盛集团的小于总带来的人,他一直想找个机会,让沈小姐牵桥搭线,”总助简单地说明了下,“就是带来的女伴不懂事,跟同伴酸了几句。”
齐晟掀了掀眼皮,眸色漆黑、冰冷,“他们好过,你的日子就不用好过了。”
“是,我这就去处理。”总助一瞬间领会齐晟的意思。
其实他被迁怒得有点冤,但以他的经验来看,如果不想办法把沈姒哄回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老板都这个状态,那大家都没好日子过了。
所以他一改公事公办的态度,殷勤出主意,“可是沈小姐不知道,她肯定很难过很委屈,您要不要跟她解释一下?”
齐晟没有说话,眉眼间攒动着的都是浓浓的戾气,阴刻到骨子里。
这几天处在多事之秋,除了沈姒的事儿,他那几个叔伯最近没少折腾,齐家没有一个心慈手软的人物,燕京那边又出了点事儿,不痛快的都堆一块了。
他的脾气快到头了。
良久,总助在他面前站得发麻,有点摸不透他什么意思了。他迟疑自己该不该走时,才听到齐晟开口。
“这些年我对她不好吗?”
齐晟忽然问了句,低哑的嗓音微冷带沉,带着点倦怠感。
“当然不是。”总助怎么敢顺着他的话胡说八道,想都没想直接否认。
“很好,”齐晟语气沉冷而平淡地评价了句,“那就是她没良心。”
这他妈就是道送命题,还突然变成了“选择送命题”。
哪有下属给老板提意见的?就是老板娘也不能随便给他议论啊。
总助眼观鼻鼻观心,识趣地转移了话茬,“女孩子都是很娇贵的,平时很容易没有安全感,都得哄的。沈小姐可能就是想你哄哄她,不一定是真生气。”
齐晟没搭腔,五官冷峻又凌厉,眉睫如漆,目光阴沉如刀割,又冷又利。他拇指一下一下拨动着腕间的佛珠,缓慢摩-挲过上面的梵文纹路。
隔了两分钟,他还是听了建议发消息,不过就打了几个字:
[回来吧,我可以跟你解释。]
求和的意思藏在他惯有的冷漠里。
总助在旁边偷瞟了一眼,想帮老板修改的心蠢蠢欲动,他心说“这他妈也不叫服软示弱,更不像哄小姑娘啊,这强硬的语气跟下达命令没什么区别啊”。
但他没敢。
总助已经在心里脑补了“老板被老板娘拒绝的一千种可能性”,然而齐晟的消息压根没发出去,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后,紧跟着一句刺眼的:
[您还不是他(她)的好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
沈姒把他删了。
齐晟微蹙了下眉,眼底的情绪很重,冷着脸继续试了试短信、电话、其他聊天工具甚至支付工具等十余个软件。
无一例外,全被沈姒拉黑了。
她到底在闹什么?
他不是没订婚吗?
一声不吭就走,通讯工具不是删除就是拉黑,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嘭——”
手机以一种惨烈姿态砸上墙壁,四分五裂。很明显齐晟脾气也上来了,眸色里透着阴冷的戾气,淡淡的,却格外汹涌。他的语气毫无温度:
“她爱去哪儿去哪儿。”
-
沈姒突然不辞而别,跟齐晟分手的事儿很快在圈里里传开了。
主要是这一对儿的行事作风和相处模式太引人注目了:平时一会儿郎情妾意像刚共赴过云雨,一会儿互相算计像相爱相杀的宿敌。他俩怎么看都像上一秒极尽欢情“要”对方的命,下一秒也能手起刀落“要”对方的命,方式不一样罢了。
反正三年前所有人都不看好,结果齐晟就是不腻,三年后终于分了,但怎么看都像齐晟被甩了。
这毕竟是衙内里的衙内,祖宗里的祖宗,坏起来六亲不认,手段阴狠得出了名,让燕京一众二世祖都绕着走的主儿,居然在一个女人身上翻船了。
谁听到了不说一句真稀奇。
他那一票哥们就没见过有人能给他添堵,可算逮到了好戏看,当然兴致勃勃个没完。但大多不敢开他玩笑,一听到他动静,就消停下来了。
两天的功夫,这话题快聊烂了,也就刚从南城赶回来的赵东阳一脸懵。
“分了?”赵东阳愣了几秒,难以置信地骂了句,“我操,怎么能分了呢!”
“阳子,我怎么看你比三哥还激动?”有人打趣儿道。
“废话,我他妈能不激动吗?”赵东阳一肚子苦水急着往外倒,“就因为我在墓地逗了沈姒几句,三哥把我发配到华南那个破公司大半个月啊,老子吃苦受罪都是因为这个红颜祸水!她人走了,我不是白倒霉了吗?”
赵东阳想想还是觉得晦气,骂骂咧咧地自问自答,“知道古代五大祸国妖妃是谁吗?妺喜,妲己,褒姒,西施。”
“这是四大。”旁边有人笑着戏谑了句,“你丫还会不会数数?”
“还有沈姒。”赵东阳咬牙切齿。
“那你可以找地方庆祝庆祝,这妞儿路数太野了,平时闹闹脾气也就算了,偏挑这时候。”有人啧了声,“三哥恐怕没心思哄她了,我看真要掰了。”
“拉倒吧,以我的经验来看——”赵东阳不信,正要跟他们说道说道,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利落地改了口,“以我的经验来看,这家店就没几个能吃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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