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苒随他脚步走出面馆,拾级而下,与莽撞冲刺的学生相向而行,单薄的身躯撞出不小的动静,温柏义抬手扶上她的肩,瞪了那男生一眼,看清校服小声吐槽,“体校果然运动发达。”他轻揉两下,“怎么样?疼吗?”
她怀揣心事,毫无感觉,摇摇头,还惦记着信,“你等会……回医院拿信吗?”
温柏义担忧,“这么大响,真的不疼?”
“医院收发室谁都可以进去拿信吗?”她好奇。
“你不会真不让我看吧。”
“别看。”她拽住他搁在肩上的半片袖子,低眉敛目地摇了摇,像是撒娇,又像只是拽住他,强调一声。
“为什么?”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并不轻薄的风衣,渗入毛衣,一路沿里,融化薄冰。
“……有错别字…….语句不通……引用错误……偏题……”她想不出什么理由,破罐破摔,“你看哪个说的过去?”
“前面几个错误应该不至于吧,大概是偏题?”他猜测,无所谓道,“没事,我语文不好,偏题我也看不出来。”
谁料秦苒一路跟着温柏义,下了楼也跟着打拐,他也没停,直到走到车位前,他问,“是要跟我去医院拿你偏题的信?不至于吧,秦老师?”
秦苒一想这也是个办法,没了犹豫,点头,“我把信取回来。”
温柏义见她坚定,应下:“我答应你不看,你的专业能力在我这里绝不打折。”
“不行。”她犟,“我不信你。”
“不信我?我在秦老师这里有什么不良前科?”
“男人的话都不可信。”
“不用上班?”温柏义开了锁,刚迈出一步,秦苒自己打开了车门,没给他绅士的机会,“9点10分有个副课老师的短会,我请个假好了,下午才有课。”
“真的只是为了不让我看信?”温柏义调转车头,艰难在高峰期一顿一挫地驶离旺达路。学生跑跑跳跳,拉拉扯扯,无视车辆,边过马路边打闹,笃定铁皮车一定让他们。
她组织片刻语言,“对不起……”
他打断:“好,我不看。我载你去拿,原封不动交到你手上。”
空气静滞须臾,安全带的提示响到不容忽视,温柏义终于出声,“秦老师,安全带。”
秦苒这才从手机消息里回神,边系边解释道,“我在跟组长请假。”
他试探:“要实在难请,我开一趟,拿到信给你送回来?”
“不要!”她坚定。
他偏头看向左侧的后视镜,露出苦涩的一笑。
行至大路,温柏义说出租的附近有一只流浪奶狗,狗妈妈散漫,时而不见狗影,他喂了两块肉,它便徘徊在他门口蹲食,吃完舔嘴便跑,颇有渣男风范,前天晚上睡在门口,他怕它冷,把它抱进屋,草草养了一天,准备这两天有空带它去宠物医院体检一下。
“本来想在信里让你起名字,真巧,今天见到了。”
秦苒心道,哪里巧了,明明就是我说在学校新开的面馆吃面,你来蹲我的。她收起手机,问道:“它是什么颜色的?”
“黄色?”他回忆,“夹黑,就是路边最常见到的那种狗。”
“阿黄?”
温柏义语塞。
“阿黑?”她故意,见他叹气,好笑地说,“要起赖名才能长命,你看泼皮的名字起得多好。”
“倒也是。不过也不能太草率,走在路上容易撞名不行。”
信拿的顺利。秦苒站在收发室门口,温柏义一进去便出来了,一点没耽搁,将信贴到她手心,扫她一眼,又反悔了似的,撤回手转身开始拆信,“其实我很好奇,写了什么,能让秦老师亲自取回也不让我看。”
秦苒着急,“你答应了的!”眼见他手快已经撕开了信封,伸手便要抢,靠近他又担心人来人往看见了,头低头,气急一字一顿无语地喊他名字:“温柏义!温柏义!”
温柏义牵唇,“急得都叫我全名了,我倒要看看。”他说着便抽出信,在她眼前扬了扬,一抬眼,秦苒眼泪都急掉了。
“不是吧,我逗你呢。”他伸手拉她,却被秦苒一把甩掉,“骗子。”
温柏义失笑,一路追着她由那小南门出去。她第一次开门,锁扣一拽,脚下一蹬,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他手捏着信,举到她面前扬了扬,“我真不看。”
“你都拆了!”她急。
“可我没看啊。”他将信塞进她掌心,她气得不行,拼命甩手挣扎,“不要了,你看吧。”
她想,那你就难过吧。想完,心头打颤,咬牙瞥回那封信。
“秦苒。”温柏义见她急哭,跟着心软,不由低下声,“我……”还没说,信被她抢过去拼命撕掉,倒是很有素质地把碎纸片捏在手心,她担心地又确认一遍:“你确定你没看?”
“看了我会是什么态度?”他问。
秦苒想了想,“不理我了。”
温柏义大笑,“我怎么会那么幼稚?”
温热的水气调剂温柏义的苦涩。他又保证了一遍自己没看过,就算看过,她哭成这样,信中坦白杀过人,他也会帮她保密的。
“神经。”她捏捏自己嘴巴,“我嘴巴很严的,如果我杀过人,我不想告诉你,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秦苒准备打车回去,走到医院路口,温柏义问她请假请好了吗?
她点头,掏出手机点了下屏幕,时间显示08:36,“不过现在回去,如果不堵车应该能赶上会。”
他发出邀请,“如果不急的话,想看看阿黄或者阿黑吗?”瞧,他接受了。
“啊?去……哪里……”见她犹豫,温柏义接过碎片,走出两步丢进路边垃圾桶,松手那刻,秦苒松了口气。
“穿过马路就到了。”
“那你上班好近。”
“还好。”他没等她回答,径直穿过斑马线,她走路声音很小,但温柏义很确定,她会跟上来。
他们很像,并不懂得拒绝,难得说一声“不”都会万分愧疚,生怕伤害,说到底还是不够自私。
温柏义走到街对面,指了指拐角,“还记得那里吗?”
“什么?”秦苒心中小兔乱蹦,跟他回家,好像很不妥当。
“这里的石头被搬走了,”他摆出邀功的得意表情,“我提了点建议,他们去申请了个‘雪糕筒’。”
石头果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个路障。她心头感动,听他又问,“上次脚没事吧,一直想问,但感觉后面再问显得又多余又虚伪,再不好,这么久都好了。”
秦苒捂嘴笑,老实交代,“其实不太好,我躺了十来天。”
温柏义意外,“秦老师真的学会诚实了。”
天空云雾渐散,朝阳的红箭迟钝地蹿出,八点多才露出副像样的晨景。
秦苒和温柏义走在那条告别的路上,从头到尾,行至尽头,是他家的拐角,她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雪糕筒”。
————————信始————————
温柔的温医生:
写信时,我在扬州,身后是我丈夫的酣睡声。一盏小灯,一个孤影,我无法形容告诉你这件事时,我多难过,但还是想选择在此画下一个截点。
一场不属于生活的冲动,让我用生活的冷静结束。被伴侣背叛的痛苦想来不需我多赘述,我们也用实际行动报复了回去。
而后,我用一具并不忠诚的身躯在不平等的婚姻里找到了一丝平衡。再面对丈夫,心态平和,坦然索取,说来卑劣,但我感谢南澳岛,感谢那一次疯狂,它平息了我心里的汹涌的海浪。
我先生说来毛病一堆,但要我狠下心离开,好像做不到。一是我们牵绊太深,二是我的软弱无能,三是我找不到离开婚姻的意义。要我认真说,也许十页信纸都写不完,每个理由都可笑,但堆堆垒垒,成了婚姻阻止我的高山。我常笑他爱演情深,经年累月,我也入戏了,有了苦情戏的瘾。(剖析自己这部分,实在羞耻)
和你写信,总会让我想起《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查令十字街84号》等信件承启人物的故事,这些无一例外,都是心酸的结局,“从前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联系那些故事,再读这句诗,竟有些悲怆。
通信是建立在人生平行的基础上,一旦交集过深,通信也失去了意义。
言及此,聪明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好残忍,在收到你的信后,我深受震动,也感受到女人在处理婚姻问题上的渺小与挣扎。我也想手起刀落,割袍断义,像个快意恩仇的女侠,但关上灯,一回头,是一张避无可避的双人床。我仍是一缕困在墓穴的幽魂。
祝你幸福,十分抱歉。
秦苒
20X(X+1)年02月18日
————————信末————————
第29章 13 火花
这个世界上, 有些渺小注定不可能伟大,有些情意注定是不可言说的暗昧。
秦苒记忆很好,写过的信就算撕掉, 一字一句也清晰记得。写时, 她想,再也不见了, 她要稳定,回归生活, 可寄出这封信后, 她窒息地发现自己彻底成了一缕幽魂, 无可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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