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连洲低头笑了笑,将烟接过来,就着金属打火机点燃了。
香烟夹在指尖,任由风吹雨淋,直到火星快被浇灭了,他才往唇边一靠。
一股一股地吞吐出浅灰色的烟。
侧脸模糊在濛濛烟云里,半晌才露出高眉深目的轮廓,以及挂着淡笑的唇角。
直到他看了过来。
司玫喉咙一紧,立刻加快步小跑过去,“顾老师……王先生。”
靠近之后,香烟残余的味道呛到鼻腔里,让她刚才看到的画面顿失美感,她忍不住抬手蹭了一下鼻尖。
王向导笑,“司工回来了,那咱们继续吧。”
顾连洲“嗯”了一声,将烟头揿灭在旁边高垒的黏土红砖上,转瞬丢到垃圾桶。
不知道顾连洲确切的身高,司玫168的个子,给比她高一点的王向导打伞可以,但跟在他后面高举长柄伞就很勉强了。
顾连洲忽然一停,回头,“你自己打着就行。”
司玫吓一跳,点头。哦。
随后,王向导引着他们往里面走。
司玫一手拄着伞,一手勉强地打开手机录音。
据王向导说,他算是厂里的最后一波子弟了。
自从工厂改制,很多他这个年纪的人读书读研,都离开了,厂区家属院的住民大多是五十岁往上走的退休职工。
而后,他带着他们在生产车间转了转。
哪里烧结,哪里炼铁炼钢,还有哪里轧钢。
顾连洲大多时间倾听,偶尔点头附和。
等对方完全讲完了,最后才发表自己的意见。
从现状看,工厂中央是轧钢车间是规模最大的,还保留着原来的痕迹最完整。
厂区改造,应该是把原有的单一功能多元化,可考虑中央区改做城市客厅,复合办公、生活、交往与娱乐的功能,作为片区中心激活多元的业态。
王向导又递了根烟,笑起来,“对对对,厂里也是这个意思。”
顾连洲笑笑,没接,回头,语气淡下来几分,“司玫。”
她大脑里还在高速运转,回忆他讲的话呢。
瞬间意识回笼,举着伞小跑过去,“顾老师。”
顾连洲让她拍照,“桁架、钢架,连系梁,还有顶棚的结构都拍一下。”
“哦,好!”
司玫应声。
立马切换了举着雨伞姿势,别捏地退出录音,找拍照的按钮,一时有点手忙脚乱。
防风的长柄伞本就厚重,有点恹恹欲倒的架势。
这时,一只有力的掌握住了伞柄的上段。
虎口卡住伞柄,皮肤很白但不羸弱,指节修长而充满力量感。
司玫楞了一下,抬头,对上顾连洲的眼睛。
没讲话,赶忙低头打开手机的相机功能。
-
钢铁厂基地概况的调研采风,在下午两点四十结束。
王向导送他们出来,端得是满面春风,句句都是好听的客套话,顾连洲在社会上浸淫过,讲话也不虚的,处理这些人情世故游刃有余。
“那就感谢您了,顾教授。”
“我谢您抽空给我们方便才对。”
又几巡话,王向导约莫也有急事,送他们出来工厂生产区,就走了。
顾连洲摁了车钥匙,示廓灯闪了两下,准备喊司玫上车。
司玫抿了抿唇,看了眼旁边的饭馆:“顾老师,您、不饿吗?”
出来得匆忙,还把吃饭的事儿给忘了。
顾连洲只好带着她去吃饭。
钢铁厂有东北人援建的历史,生活区沿街的道子上,东北菜馆多得出奇,他领着她随便进了一家。
顾连洲提起筷子,随便吃了几口,就拿出ipad办公。
司玫是真的饿了,看着桌上几个还剩不少的菜盘,愣一点也没矜持含糊,扫荡了个差不多。
十来分钟后。
司玫擦了擦嘴,“顾老师,我好了。”
顾连洲垂眼,盘子几乎全空了,他眉头挑了一下,没作声说她,只招手喊老板埋单。
她的手藏在桌子下互相扣了扣:尴尬了。
出去之后,司玫自然地上了副驾驶。
顾连洲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跟她吩咐今天下回去要整理场地图片,还有哪些现场元素需要提取处理出来。
虽然中午才说过,她来不来都行,走了也无所谓。
好吧,现在使唤起她,算是打脸了。
司玫吧嗒吧嗒摁手机,“嗯,您继续。”
“差不多了,就这些。”
顾连洲打转向灯,经由匝道上跨江大桥。
窗外的景色变换很快。
日暮时分的城市,终于彻底放晴。
几点亮亮的金光藏在西天的云朵里,向这座城洒下一层温暖的雾水,裹住远山与建筑的集合。
司玫心情放松,转头看向窗外。
他们在过江,江水亦从他们身下淌过。
江水波光粼粼,又湍急汹涌。
茂密的芦苇随风摇晃而不折,将急流分成了两股,定睛才看清楚,原来芦苇的依托,是它们扎根的一渚沙洲。
司玫盯着江心的沙洲轻微出神。
忽而发现,自己脸的倒影也映在玻璃上,微妙地沙洲重合了。她伸出食指,在那个位置轻轻点了一下。
上半身因动作而移动了。
故而她倒影的位置也变了,指尖停顿时,却点到了她身后的,另一张世间难寻出如此清隽矜贵的侧脸。
侧影浸沐在暮色暖光里,莫名感到一刹的温柔。
……他好像也没那么凶。
就这么,她唤了出来,“顾老师。”
“嗯?”顾连洲看后视镜。
司玫回过神,反应极快道,“那个,我、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说。”
她抿了抿唇,嗫嚅道:“我知道我代课这件事,影响很不好,我正式地向您道歉。但是……还是想问您,您上午没有和邹老师讲吧?”
顾连洲明显愣了一下。
这学生心思弯弯绕绕一下午,哭完之后,又在想什么?
行驶过大桥的最后一段,他缓缓道:“……你担心这?”
司玫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做错了,也没有奢求在您这儿有多好的印象分。可是邹老师是我班主任,从大一就开始照拂我了,我不希望让她失望,所以……”
“哦,那你倒提醒我了。”他轻笑一声。
“啊?”
“你的情况,回去就跟邹老师说。”
唉,别……别啊!
司玫心脏猛地抽了一下,余光小心翼翼地瞥过去。
却发现顾连洲双手慵懒地搭在方向盘上,端得一副散漫放松,唇边带笑。
司玫也笑了,顿时没那么怕他,犹豫片刻,“……顾老师,我还能问您最后一个问题吗?”
他懒懒地反诘:“我说不能,你就不问了?”
司玫又笑,又觉得问题有点敏感,正色:“那我问了……顾老师,您应该不会……找李知遥同学的事吧?我们能不能当这事儿翻篇了?”
车里好不容易活泛起来的空气分子,一瞬消失。
“司玫同学,”
他忽然没来由地说了句,像气极反笑,“你作为建筑师终身责任制的自我修养倒是很好啊。”
“……啊?”
“人家楼盖楼完了,要管安全责任。”
顾连洲顿了下,对上后视镜里明澄澄的眼,“你代个课,还管售后的?”
第5章 办公室私会
当晚回去已经十一点多了。
司玫随便冲洗只花了十来分钟,便出来了,按照旧例去阳台给妈妈打电话。
最近梅雨季,不知道妈妈的腰痛严不严重。
黄美茹笑说家里最近一切都好,“黏黏,安心读书就行了,不用记挂我。”
“我不记挂您记挂谁呢?”司玫捧着手机笑,“妈妈,反正大五基本没课也没事,我回去看看您吧?”
“哎,你上学期不是说,要帮老师做事?”
司玫赶忙抬手掩唇。
但话说出去已经于事无补,她沉吟了一小会儿,只好承认,“妈妈,我其实……放弃推免名额了。”
黄美茹:“什么?你,你好端端的……”
“妈妈,我还是决定工作了,”司玫长舒一口气,就事论事和母亲说理,努力使声音扬起来,说其实雾大建筑学在业内很受认可的,本科毕业干两三年,不比研究生差。
黄美茹将信将疑:“黏黏,你如果想继续深造,妈妈是支持你的,你千万不要因为妈妈有所顾虑。”
司玫眼眶微热,“妈妈,真的没有……室友要睡了,我就先挂了呀。”
她狠下心摁掉下挂断,转身,无力地靠到了阳台门。
抬眸望去窗外暗沉的夜幕,静静等待心跳平息。
黄美茹是去年刚做的微创手术。
后续用药理疗,样样需要用钱,其实她倒不是读不起研究生,算上学院的补贴、奖学金,也能支撑下去。
但左右考量,她还是决定放弃了,唯一的妈妈就是她的软肋和顾忌。
缓了片刻,司玫的心情终于恢复平和,转身进去,做今天工作的收尾——整理拍摄的厂区现状照片。
鼠标滚轮滚动,她目光跟着草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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