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心睡眠,将车停在路边,听着小全的呼噜声,静静地想起了心事。想到最后,他想通了,徐俏对他的印象,可能还停留在他十八九岁的时候。那会儿他脾气暴,爱捉弄人,也没什么能力,她对他,哪能滋生出什么好感。可他早就不一样了,无论脾气上还是事业上,但她却好像一直看不见。
徐俏见他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来,冷哼了声,“训我?你以为你自己高尚到哪里去。”
陆川浓沉下脸,“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徐俏双手抱臂,嗤嗤笑道:“你陆川浓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走到今天这步,当真都是磊落光明的?”
陆川浓理不直但气壮,“那是两码事。”
“好,那我们就说说今晚的事。”徐俏沉吟了下,末了笑道:“你找陈玉带我来,又组了个这么大的饭局,无非就是想告诉我,你陆川浓如今出息了,荷包也鼓了。”
“我与其去勾搭别人,还不如来勾搭你呢?”这句话,徐俏是掐着嗓子说的,听起来有丝缠绵的意味。
陆川浓面红耳赤,声音却轻不可闻,“我没有。”
“最好是没有。”徐俏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往下走。
以往每每同徐俏斗嘴,陆川浓都败于下风,一面是她牙尖嘴利,实属厉害,另一面是他甘之如饴,愿意听她骂。
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受虐倾向。
但近来几次,徐俏变了路数,改用刀子刺人了,一刀一刀,深不见血。
眼看徐俏就要消失在视野里了,陆川浓深深吸了口气又呼出来,觉得自己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没有办法,那就只能制造办法了。
“啊!”
徐俏发出一声轻呼,脑子还没转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双脚离地,整个人被陆川浓扛到了肩上。
徐俏奋力拍打陆川浓,“放开我!”
陆川浓个高肩宽,一身腱子肉,扛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挨她打也是不足挂齿的。
他充耳不闻,继续往下走。
徐俏举着红肿的手掌心,气骂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在犯罪?”
“无所谓。”陆川浓卸下精英那套,一脸痞气,“你舍不得送我上法庭。”
徐俏猫似的半睁开眼睛,冷冰冰地说:“你可以试试。”
陆川浓但笑不语。
血一阵阵往脑袋上涌,徐俏脸色涨红,失焦望向前方。
然后,她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看到了何家翎。
第7章 07 嘴角的鲜血一点一点地流下,……
那时何家翎正推开楼道的门,手里拿着包烟,似乎打算来这解解闷。他头发微乱,身上穿着件黑衬衫,一半松散随意地扎进裤子里,看起来懒懒散散的,与西装革履的陆川浓形成了两道风景。
徐俏宛若个大麻袋,趴在陆川浓肩上晃来晃去,她费力地抬起头,迎着何家翎的视线,紧紧盯着他,眼里满是祈求。
何家翎同她对视了一瞬,而后面无表情地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垂首,打开烟盒。
徐俏见状,丧气似的低下头颅,暗中用力掐了把陆川浓的腰,同时委屈哭喊道:“放开我!放开我!”
她这下可是用了狠劲,陆川浓吃痛到五官扭曲,忍不住骂了两声,“徐俏,你他妈的是不是想死啊?”
徐俏嘴唇一抿,三秒落泪,哽咽讨饶,“求求你放过我吧。”
陆川浓微微怔忡,徐俏几时用这种低声下气的语气同他说过话了?她虽然偶尔会叫他陆哥,陆先生,叫得好听,但却没半分敬重之意,相反语气满是厌恶。
“等会儿到了车上,我就放开你。”陆川浓不知不觉也放软了姿态,“我们好好谈谈。”
陆川浓知道楼道里还有别人,但那人逆光站着,他看不清脸,也没在意,仍是继续往下走。
“咔哒——”一簇小小的火光亮起。
徐俏寻声望去,只见何家翎椅在二楼的栏杆上,咬着烟,俯身静静地看她。
徐俏露出惊惧的面容,对他摇了摇头。
何家翎仍旧神色淡淡。
徐俏气结,觉得他实在是冷酷到了极点。她拍了拍陆川浓的后脑勺,恹恹地说了句,“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我们就在这里说,你再颠着我,我就要吐了。”
听她这话,看来是有商量的余地。陆川浓不是野蛮人,能好好说的话,自然不会撕破脸皮,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徐俏,刚要朝她摆出一张笑脸,对方却推了他一把。
徐俏转身向楼上疯跑,目标明确,直指何家翎。
何家翎猝不及防被徐俏撞了个满怀,他脚步不稳,连连后退,最终退到了白墙上。他呆了几秒钟,那双常年死气沉沉的眼睛终于流露出了一丝错愕。
徐俏不牢牢抱着他,好似抱住了根浮木,让她得以喘息。她仰起脸,眼中带着泪,可怜巴巴地说:“何先生,救救我。”
何家翎皱起眉,没看她,而是垂眼看了向自己的手背,那里红了一块。方才徐俏撞他那下,把他嘴里的烟给撞掉了,而那烟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何家翎闭了闭眼睛,叹息似的说了声,“你——”
话没说完,陆川浓就疾步赶来,一把拉开了徐俏,与此同时,他也认出了何家翎。
陆川浓恍然大悟,看着眼前的情形,喉头滚动了下。
原来如此。
原来徐俏那般惺惺作态,低眉顺眼,压根不是因为他。
陆川浓苦涩地扯出了个笑,他攥着徐俏的手腕,对何家翎说:“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和她开玩笑呢。”
徐俏斜了他一眼,陆川浓继续自顾自的说:“这是我女朋友,前几天刚跟我吵了一架,现在还在闹别扭呢。”
“胡说八道!”徐俏急了,下意识去看何家翎。
何家翎避开她的视线,一语不发。
陆川浓趁此机会,拽着徐俏向楼下走去。
徐俏踉跄着,频频回首,奈何楼道太暗,陆川浓的步子太大,她来不及看清何家翎的表情。
他能有什么表情?
徐俏勾了勾唇角,不带任何感情地笑了下。
徐俏几乎是被丢进车子里的,人还没有坐稳,陆川浓便欺身压了上来。
阿全坐在驾驶座上,透过后视镜,看清了后头的局势,当即绷紧了身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陆川浓贴着徐俏的耳朵,很痛快地嘲讽道:“你死乞白赖地上赶着,人家都懒得搭理你。”
徐俏睨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何先生温柔体贴得很。”说到这,她顿了顿,意味不明地轻笑,“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
阿全听闻此言,面红耳赤的同时不由哆嗦了下。他瞧着陆川浓铁青的脸,恨不得赶紧捂住徐俏的嘴,让她别说话了。
陆川浓眯起眼睛,手掌紧紧卡住徐俏的下颚,他一字一句地问:“你们真的睡了?”
徐俏满不在乎,“睡了。”
狭窄的空间里,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陆川浓狠戾地盯着徐俏,“阿全,你先下车。”
“是。”阿全得了释放,一溜烟地跑远了。
堂宴后门,除了偶有几只野狗野猫来觅食,再没有人会来。四周黑漆漆的,仅有远处的路灯一闪一闪,发出微弱的光。
陆川浓抓着徐俏的肩,原是想放肆辱骂她的,可当徐俏用那双幽幽的眼睛望向他时,他却突然虔诚了起来,俯下身,吻住了她的眼角。
“你干什么?”徐俏的声音又冷又硬,瞬间惊醒了陆川浓。
陆川浓僵硬地爬了起来,不声不响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徐俏嫌恶地擦了下眼角,冷冷道:“去你妈的妹妹,真恶心。”
妹妹,是陆川浓管着她的借口,如今听来,十分可笑。陆川浓绷着两腮,压低声音道:“对不起小俏,我一时糊涂了。”
“好。”徐俏板着脸,“我接受你的道歉。”
陆川浓转过脸,定定的看着徐俏,直望了片刻,却听她说:“这下可以放我走了吧,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陆川浓有点慌,赶忙拦住她,“等等。”
徐俏没挣扎,又坐了回去。
陆川浓偷偷打量起她,她的表情无波无澜,眼睛也没有光彩,但他知道她生气了,就是不知道生气到何种地步,于是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你还记不记得江阿婆去世的时候,让我以后要顾着你,我记下了,一直没敢忘……”
徐俏打断他的回忆,嗤嗤笑道:“我外婆那是不知道你的真面目,被你给骗了。”
陆川浓咬咬牙,很不同意她的说法,“我那时候年纪小,有些事做的是挺混蛋的,但对阿婆,我可没掺半点假,对你,也一样。”
“我管你有什么心思,反正别对我有心思就行了。”徐俏冷哼一声,“我早告诉过你了,我看不上你。”
陆川浓怒目看着徐俏,恨不得把她拆骨抽筋,丢去埋了。他握紧拳头,捶向她后头的车门。
“哐当——”
外头的野猫吓得“喵”了一声,匆匆蹿开。
陆川浓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了,他逼近徐俏,恶狠狠地说:“你看不起我?你以为何家翎那些人就会看得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