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十几年的喜欢早就刻在了骨子里,除非真正做到脱胎换骨,否则她也无法做到无视这份残存的一丝爱意。
虽然它被理智死死压制着,但池思思以为,他至少会道个歉。
承认自己利用她是错的,无视她所付诸的感情是错的,一边浓情蜜意,一边不肯予她真心,步步算计,这些都是错的。
结果却连简简单单“对不起”三个字都听不到。
哪怕他说了,也只是轻描淡写,完完全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或者说根源上没有承认自己的错误。
只是走个过场罢了,像他在酒场间应付对方的假意措辞。
池思思突然感觉透骨的冷,她有些失望,又觉得可笑:“你不会还以为,我会像之前一样,对你所言所做的一切都坚信不疑,慢慢落进你算计好的陷阱里吧?”
吝泽蹙眉:“思思,你没必要这么刺人,或许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没什么可谈的,而且,我一向很刺人,大概是你从前没看出来吧。”
“我……”
“吝泽。”她出声打断,乌黑的眼珠里没有谴责,也没有任何情绪,无波无澜:“离开你不是一种手段,而是决定。”
末班车姗姗来迟,池思思走上车,在最后一排的空位坐定。浴衣上蓝色绣球花的绣纹被雨水浸湿,宛若一副油画。
手脚冰凉一片,余光里,车窗外的人被雨幕冲刷成了一团模糊的剪影。
第31章 对这段关系有所渴求的自始至终都……
“啪——”
玻璃瓶被重重地甩了出去,遭受撞击的墙壁不堪重负,缓缓脱落下来一块褪色的墙皮,溅起满地灰尘。
橘子汽水从破碎的玻璃瓶中缓缓流淌出来,和灰尘融为一体,再也看不出原本晶莹透澈的颜色。
男孩静静看着,碎片飞出时划破了他的额角,掺杂着飞灰,血痂凝固成一团肮脏的颜色。
他却像是完全没有痛感一般,站在缭绕的二手烟里,沉默地听着男人的辱骂。
面无表情。
无波无澜。
像是已经习以为常。
发泄完自己积攒一天的负面情绪后,身前的男人从低矮破旧的冰箱里掏出两瓶啤酒,一头栽进了房间里。
关门时巨大的动静又震得墙灰唰唰掉落。
不出一会儿,就只剩下了满屋子刺鼻的酒臭。
汽水慢悠悠地流淌到了鞋边,男孩终于有了些反应,他微微垂睫,看着一地的玻璃碴,转身往前走。
客厅的一隅角落里,摆放着一盆格格不入的绿萝。
绿萝枝繁叶茂,他搬开绿萝,掀开下面松动的瓷砖,水泥铺就的空间里赫然躺着一个信封。
干干净净的一个纯白信封,只在右下角写着三个小字——
“给阿泽”
笔锋颤抖,像是在慌乱之中写下的绝笔。
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和装着五百块钱的银行卡。
密码是他的生日。
这就是他的母亲留给他的全部遗物了。
信纸的角落隐隐发黑,那是无数次被打开、再折叠后的痕迹。
上面洋洋洒洒的内容,绝大篇幅都是在陈述自己的遇人不淑和悲惨人生,她用文字一遍遍告诉自己的孩子,自己忍气吞声,选择持续这段婚姻,都是为了他。
所以他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功成名就,一定要飞黄腾达……才好不辜负她作为母亲,在身体和言语的双重暴力中,折辱的二十年。
信件的末尾,她却又像是发泄完了所有的不忿,开始像一个温柔的母亲一样,温柔地、却又分裂地,对她的孩子说,不祈求他能大富大贵,只要他生活安稳,所遇良缘,不再如她过着菟丝子一般受人掌控的生活便好。
字迹越写越潦草,愈来愈放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几百字,诉说完了她起伏的一生。
末了,留下只言片语,匆匆选择结束这如纸上书一般潦草的人生。
“如果妈妈没有生下你就好了。”
“如果妈妈当初能狠下心抛弃你就好了。”
“好在我还有你。”
“阿泽,永远优先爱自己。”
她时而控制不住向孩子发泄自己的愤怒,在发泄途中、或是结束后,总又突然想起母亲的身份,就这样在分裂又来回撕扯中,把男孩的感情也一分为二。
“神仙,周末踏青你去吗?”
他忽地想起这句话,小姑娘纯粹的笑容历历在目。
他把信纸塞回信封里,收好,放进纸盒,再复原地板和花盆,唯独那张存了五百块的银行卡,被紧紧攥在了掌心。
*
噩梦侵袭,吝泽从睡梦中惊醒。
额头闷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伸手朝身旁摸索,去只触到一片冰凉的床单。
他突然想不起来,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多久了。
好像是自从三年前池思思离开那天起,噩梦便会选在人类最脆弱无防的睡眠时间,隔三岔五地侵扰他的夜晚。
而他自以为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却也时常,会在夜半惊醒后,下意识往身旁探去。
只捞到一手空空。
吝泽头痛地揉了揉额角,起身向楼下走去。
一杯灌冰的冷水下肚,神思清醒不少,他握着玻璃杯,看着冷冷清清的客厅,一时觉得像缺了什么。
实际上,自从母亲自杀后,他的心就始终残缺了一角。
池思思闯入他的生活,虽无法填补残缺,却以另一种姿态盖住了那片空白。
直到她毅然决然地离开,带走了她的所有东西,也揭开了那块挡风板,自此,吝泽便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完整过。
当初,他动容于她的关怀,感念她不曾离弃,在确定可以照顾她一生的年纪,给了他以为的、池思思最想要的婚姻。
但至此,吝泽才突然发现,从来不是他自以为是地满足了对方,原来对这段关系有所渴求的自始至终都是他。
池思思离开不久,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她走得那样决绝又突然,现在贸然追过去,只会让她更加抗拒。
吝泽深知这一点,于是在忍耐中沉默地设下了一个长达三年的“陷阱”。
他克制自己的冲动,掩盖情绪,眼看着自己眼中天真的妻子一步步即将落入机关时,猛然反咬一口。
承认自己做错了……真的有那么难吗?
吝泽站在落地窗前,低眸抿了一口冰水。
*
从京都回来后,池思思把cookie强行抱回了家,不管它如何吵闹都一概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闹腾几天无果,便也安静下来了。
吝泽再也没有制造过那些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可笑巧合,她本以为自此可以告一段落,却在某天收到了他的短信。
长长的篇幅,诚恳地道了歉。
为他曾经对感情的视若无睹,为他对自己的利用,为他不顾她的感受自私自利的一切行为。
电视机里,近年兴起的全新水上游乐园Dolphin Bay的宣传广告满屏都是,池思思沉默地看着,她想,这份道歉不该只对她自己。
手指从删除键上挪开,她敲下几个字,穿好衣服,拿上车钥匙,径直开向了城郊。
*
池思思只发给他一个地址,似乎是一处墓园。
位处姜草市城郊外,占据一处风景相当之好的地区。
三面环湖,远处是山,起雾时便犹如人间仙境。仿佛安眠于此的人并非与世长辞,而是真真正正来到了蓬莱仙境中。
吝泽想她或许是要祭奠一位故人,他搜遍了自己的记忆,也没能想起个所以然,但路过花店时还是买了一束白百合。
他把车停在距离公墓有一段路的停车场,抱着那捧白百合沿路走着。
他在门卫室的访客名单上看到了那三个熟悉的小字,握着笔,紧跟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吝泽想起他们在民政局登记结婚的时候,也是这样先后签下的名字。
像在文书上刻下了不离不弃的承诺。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五,墓园里没什么人,空荡荡的,他一眼便望见了池思思。
她遥遥立在墓园一隅安静的角落、一座墓碑前,低敛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是一座没有名字的墓碑,只刻着一个小小的“池”字。
比起其他墓碑来说,这座墓的规格明显要小许多,似乎只能放下最小的骨灰盒。
周围的墓前堆着各式各色的鲜花干花,而这座小小的墓前却堆满了玩具。
芭比娃娃、提线玩偶,五颜六色的积木,几套还没有拆封的小衣服,看颜色和样式是小女孩穿的裙子。两双凉鞋,鞋尖尖上立着只透明的蝴蝶装饰。
还有一把细细的小皮筋,头花、发夹,最后是一块小小的草莓蛋糕。
很明显,这是一个早夭孩子的墓。
从衣服大小来看,大约是两三岁的女孩。
吝泽想不起他和池思思共同认识的人里有没有这样一个孩子,他微微弯身,想要把那捧百合放下,却被一只手横空截断。
池思思抬眼看吝泽。
“拿走。”,她轻声说:“她不需要你来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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