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厌顿了下,接着低头继续刚才的动作, 把烫好的筷子放好, 把小碗外部的水渍用纸巾擦干净。
“你看,我们,我们......”见他没回答,白啄心中有些焦急, 她想说的有很多,但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一句话,汇成了她最想说的那句话,“那时候就是朋友了。”
什么时候,白啄没有明说,但她知道,许厌也知道。
但是白啄很没底气,毕竟那时候要不是她,许厌也不会受伤。
想起来这几次许厌的避而不谈,白啄抿了下唇,开口道:“你要是忘了也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认……”
“没忘。”许厌却淡淡出声打断,他把刚才烫好的碗筷放到白啄面前,抬眸望着她,“膝盖还疼不疼?”
白啄满脑子的“没忘”,她双眸蓦地亮了几度,闪着光似的,她看着许厌,再一次确认道:“那你承认我们是朋友了吗?”
许厌:“……”
“白啄。”许厌不明显地叹口气,看着她再一次问道,“膝盖还疼吗?”
这时白啄很执拗,似是非要听到一个确切的、由许厌亲口说出的答案。
她太焦急,心不静,所以平时能听出来的话外音此时却理解不了。
“你还没回……”白啄说了几个字就猛地顿住,突然有些明白过来,她愣愣地看着许厌,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
半晌,白啄弯着眼睛来回摇头,回道:“不疼了。”
白啄像是确认什么似的叫道:“许厌。”
许厌回道:“嗯?”
白啄却不说什么,只是再一次叫道:“许厌。”
知晓她的想法,许厌配合道:“嗯。”
尽管只是一个字,但每次都得到回应让白啄的心稳了些。
白啄看着拿水壶的许厌,突然叫道:“哥哥。”
叫完白啄就下意识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回答。
许厌往杯子里倒水的动作顿了一瞬,接着才听到他回:“嗯。”
虽然还是一个字,却听得白啄松开了微微提着的那口气,这时她的心才彻底稳定下来。
白啄低头无声笑了许久,才抬起头说:“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像曹霖一样?”
许厌听到她的话微微皱眉不解道:“像他干什么?”
白啄脱口而出:“找你啊。”
有事没事都能找,不用见个面要靠偶遇,不用吃个饭要挖空心思找借口,不用......没有任何立场参与到你的事情之中。
白啄想得到个承诺,又怕表现得太过得意忘形,所以说完这句话她就不敢再看许厌,正好余光瞥到来人,慌忙转了话题:“生煎来了。”
白啄垂眸有些慌乱,许厌没说话,只是抬手把刚才倒的温水放到了她的手边。
白啄握到手心,小声道谢。
今天白啄没穿防晒衣,腕骨的伤疤清晰可见,许厌看着那道疤,嗓子无端有些发痒。
许久,他才低声说:“可以。”
吐出这两个字,许厌像是才把心中那颗硌得他不舒服的小石头扔了出去。
许厌声音太小,白啄没听清,抬头反问道:“嗯?”
看她因为刚才的事心虚眼神还有些闪躲的表情,许厌眼中不自觉地快速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垂眸摇摇头没说话。
但白啄的眼睛蓦地瞪大,她吃惊地看着许厌。
他是笑了吗?
刚刚是笑了吧!
那个笑容一闪而过,太快了,快到白啄不敢确认,快到许厌自己都没发觉。
“许厌。”白啄的心比平时跳得快了点,见许厌抬头,她说,“我很开心。”
许厌笑了,也许是她眼花看错了,但许厌可能笑了这个假设都足够让白啄开心,甚至幸福。
“所以,”白啄说,“今天可以让我请你吃饭吗?”
此刻的白啄笑着,她笑容狡黠,眸子发亮,这样的白啄没人能把她和以前被称性子过分沉静的人联系在一起。
白啄现在笑着的模样,就像只偷偷得意的小狐狸,连她的那颗小虎牙都在诉说着幸福。
第28章 【28】 哥哥,你疼不疼啊!……
白啄有午睡的习惯, 中午回到家想像以前一样睡半小时,但她躺那儿半天丝毫没有睡意,白啄闭着眼抿着嘴笑就像个偷吃到糖的小孩子。
许久, 白啄放弃强迫自己入睡的想法, 她坐起身屈起腿,用胳膊圈住, 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枕着,无声笑了好长时间。
他们都知道那句话代表的含义。
——白啄,你膝盖还疼吗?
——哥哥,你疼不疼啊?!
小时候的白啄看见许厌额角和手腕上的血迹, 急得眼泪都要出来,只会眼睛噙着泪水带着哭腔一遍遍地问:“哥哥,你疼不疼啊?”
小时候的许厌很瘦,头发也被剪得坑坑洼洼, 他漠然地看了眼手上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 毫不在意地摇摇头。
但看了眼含泪的白啄,他还是缩了缩胳膊, 把手腕缩到袖子明显短了一截的外套里,再往后退一步, 用着带着稚气但毫无起伏的声音回道:“我没事。”
小白啄当然不信,她眼泪巴巴瞧着许厌的伤口,急得不行:“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谁知小许厌却绷着嘴摇头。
那时的白啄太小, 什么都不会, 在许厌面前她只会哭,像个小哭包。
这点,好像从小就是,长大了, 依旧是。
好像只有在许厌身旁,白啄的泪腺才会格外发达。
所以,见他拒绝,白啄彻底忍不住了,眼泪簌簌地往外落:“你伤口疼,我家有药箱。”
许厌从不在意身上的伤口,因为它会自愈。
他也从不开口说去医院的话,知道没人带他去,反正伤口总有一天会好,早晚对他来说无所谓,就是永远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厌不放在心上,但他被白啄的哭声弄得不知所措,干巴巴道:“我不疼。”
看到他额角的伤口和他一直缩在外套里的手腕,眨巴眨巴眼睛瞬间又掉了几滴泪珠子:“你骗人。”
说完哭得更加厉害。
许厌站哪儿很无措,他往前走了一步,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准备安慰她,可是看见手上打架时蹭上的灰和血迹,他抿了抿唇,又慢慢放下。
会弄脏面前粉嫩嫩穿着漂亮碎花裙子的小妹妹的。
许厌站在她面前,垂下的小拳头重重在衣服上蹭了一下,最终还是只说了干巴巴的三个字:“别哭了。”
我不疼、我没事、你别哭,这是小时候许厌对白啄说过最多的几个字,他不会喊疼、不会哭,他对发生的一切都默默咬牙受着。
白凛比他们大几岁,平时割破个手指,连血都没流两滴他都能鬼哭狼嚎地喊半天,但到许厌这儿,就是伤口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皮肤样子,他也只轻描淡写说句:“我没事。”
知道许厌是在安慰她,小白啄抬手抹抹眼泪,低头四处寻找因为惊吓掉在地上的东西——那个纸袋子就躺在旁边他们脚边不远处。
不知道谁在慌乱中踩了上去,刚才还鼓鼓的纸袋子已经扁了下来,食物里的汁流出来了一些。
白啄看着纸袋子上面的脚印,嘴角向下撇着,眼泪又想冒出来。
许厌顺着她的视线自然也看见那个纸袋子,他绷着嘴没说话,抬脚帮她捡起来时,白啄已经先迈了步子。
许厌站在她身后,咬着牙齿,两只小拳头紧了又紧,把刚才那几个小孩的脸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哥哥。”白啄弯腰捡起纸袋子,放在手里,她低着头,又红了眼,“你吃不成了。”
许厌的背僵了下,下意识反问道:“给.....我的?”
“福妈做的,很好吃。”白啄吸了下鼻子,“想让你吃。”
白啄吃了一个就想到了那个帮她抢回绘本、还给她酸奶喝的小哥哥,所以她来到前两次遇见的这条巷子里,谁知道一拐进来就看到手中拿着棍子正在打架的人。
他眸子猩红,小小年纪就已经浑身戾气,而这份戾气在那块砖块扔上他额头时达到顶峰,也在听到白啄惊呼声时散了大半。
所以,他的戾气吓退了那三个小孩,但也吓得自己站在那儿不敢回头。
万幸,白啄没有逃走。
她一遍遍问“你疼不疼啊”、她说“你跟我回家”、她在难受“你吃不成了”,但白啄的这些情绪里唯独没有害怕。
许厌看着她,嘴唇微动:“为什么?”
小时候的白啄其实不知道他在具体问什么,但她还是理所当然回道:“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啊。”
所以才想着你,所以才担心你,所以才会心疼你。
那是第一次许厌接收到了这样的讯息:被人记着,被人护着。
即使给他传达这样讯息的是个几岁在大人眼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但这也足够许厌记着,记十几年,记到再也忘不了。
只是,白啄思绪猛地一顿,她皱眉回忆着当时给许厌带的食物。
当时怕她难受,许厌把纸袋从她手里接过来,里面的东西放到周围的流浪狗前面,安慰她说:“没有浪费。”
白啄努力在脑海里回忆着那天的细节,她的记忆告诉她,即使被踩得面目全非,那也是福妈十来年没做过的……生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