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凉 (九天绛)

　　“它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我朝福利院的方向走去，回头看它，它却站在原地不动。”
　　“它只是安静的看着我，黑黑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在期待什么。我招了招手，它也没有过来。”
　　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渺渺印象深刻。
　　现在闭上眼睛，仿佛都能闻到那天午后的阳光的味道。
　　冬日里，真的很暖、很暖。
　　可是那只瘦瘦小小的杂毛狗，却蹲坐在垃圾桶旁边，默默地看着小女孩。
　　它没有选择跟她走。
　　“最后呢，它跟你走了吗？”靳薄凉突然很想知道结局。
　　渺渺轻轻摇头：“没有。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它了。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到它的身影。”
　　“我当时一直在想，它去哪了？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被坏人抓走了？”
　　“我当时特别难过，也特别自责。要是那天我态度强硬一点，直接拿着绳子，牵着它走就好了。如果顺利带它回家，它一定还能活很久吧。”
　　这件事，一直是渺渺心底里的一个遗憾。
　　偶尔想起来，还会有一丝丝的痛。
　　靳薄凉听完这个故事，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可能，他的主人来接它了。”
　　听到这句话，渺渺神色微怔。
　　……唔？
　　她从来都没有往这方面想。
　　虽然这种可能非常渺茫，却充满了希望与温暖，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也不至于十年来耿耿于怀。
　　“要是真的就好了。”
　　渺渺在心里轻叹。
　　“它不愿意跟你走，是它自己的选择。或许在它的心里，一直都期待着某个平凡的午后，它的主人能够再次出现，呼唤它的名字。”靳薄凉微微垂眸，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有一些触动。
　　渺渺从未想过，靳薄凉有一天还会说出这么有“人情味”的话。
　　他好像没那么冰冷了。
　　渺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眸色微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笑了笑：“所以，这次听到芯芯说在替一只宠物犬找新家，我就自告奋勇，虽然没有养过狗狗，但是我一定会做一个合格的主人。”
　　就算是弥补那个遗憾吧。
　　渺渺像是在对他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前主人的离开，它的心里一定很难过。我会加倍的宠爱它，让它做一只快乐的狗狗。”
　　加倍宠爱？
　　听到这四个字，靳薄凉突然觉得羡慕。
　　或许是因为酒意还未散去，也或许是因为生病了……
　　不都说，生病的人很脆弱吗？
　　跟上次的装病不一样，这次，他的头真的有一些疼。
　　那些固执的跟着他，不肯离去的理智，仿佛出现了松懈。他任由心底那股微涩的情绪，从肺腑蔓延向全身。
　　靳薄凉看向了她，漆黑的眼眸，出现了些许波动。
　　“我也被遗弃了。”
　　他的声音微微沙哑，带着一丝颤意：“渺渺，你也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渺渺怔住。
　　靳薄凉的鼻音加重，听着就像是快哭了。
　　“带我回家。”
　　求你了。
　　带我回家吧。
　　就像怜爱那只狗狗一样，怜爱他。


第103章 “我爱你。”
　　渺渺怔住。
　　茶几上的台灯只照到了一小部分，而靳薄凉坐在沙发上，半边身子融入黑暗中。
　　渺渺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靳薄凉……
　　是什么意思？
　　她不能确定。
　　“你……你生病了。”渺渺本能的逃避：“你是病人，应该要好好休息。”
　　说着，她便拿起包，准备离开公寓。
　　“渺渺，别走。”靳薄凉蓦地起身，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指尖滚烫，当身影靠近的时候，唯一的灯光也被遮住了。
　　渺渺错愕的抬眸。
　　他的眼底氤氲着淡淡的雾气，隔着镜面，竟渐渐有了哀戚之色。
　　“我是病人，需要人照顾。”他沙哑道。
　　“你可以给林助理打电话。”渺渺尝试着抽出手腕，却发现对方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
　　“别人不行，只有你可以。”
　　他生病了。
　　从渺渺离开后，就生了很严重的病。
　　只有渺渺能医治。
　　“我时常梦到你，半夜惊醒，这里很痛。”他拉着渺渺的手，按在了胸口，渺渺可以感受他的心跳。
　　“有时候见到你，只是远远地看着，这里也会痛。”
　　“那天接到徐渭的电话，开车的时候身体都在颤抖，有一瞬间听不到任何声音，这里一直痛。”
　　渺渺听到这些话，半晌没有回过神。
　　她从来没想到靳薄凉会说这些。
　　他一直是高傲的，骄傲的，不能低头的。一时之间，她忘记给出回应，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她的眼睛很亮很亮，背对着落地的玻璃窗，胜过万千夜景。
　　“只有这样看着你的时候，才能缓解这种痛楚。”
　　今晚的感性大于理智，他决定摊牌。
　　“渺渺，对你，我是认真的。你走之后，我没有一刻不想你。”
　　“不……不是的。”渺渺开口道：“你可能只是因为现在身体虚弱，也或许是因为感动。人在生病的时候，情绪敏感，很容易触动。我只是刚好出现了。”
　　她尝试说服自己。
　　靳薄凉没有反驳，他只是看着她，深邃的眸子里氤氲着的雾气逐渐散开，他低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意。
　　“你信我啊。”
　　从来没有忘记过她。
　　虽然他也曾经努力的尝试过，与她一刀两断。
　　但是他失败了。
　　在他的人生里，唯一的一次失败，又让他觉得无比侥幸，甘之如饴。
　　“渺渺，我爱你。”他口吻坚定。
　　终于说出了口。
　　他的呼吸微顿，在最初公司创立，签第一个合同的时候，也只是理所应当，完全没有今晚的这种紧张感。
　　渺渺怔怔的看着他，如果说之前的话还有歧义，那么这句没有掩饰的“告白”，无法再让人想偏。
　　“……不可能。”许久之后，渺渺缓缓摇头。
　　靳薄凉，怎么会爱她呢？
　　她从不敢往这方面去想，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每次想起心都会痛。分手之后，怎么会呢？
　　“是我不好。”靳薄凉轻声道：“我一直都不擅长表达自己的心意，以前的时候总觉得喜欢这种事情不需要说出来，我们在一起，就足以证明一切。”
　　“而现在才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你一直都很温柔的对我，在爱情里，全心全意、毫无保留。而我，却对你很残忍，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你。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以前对你造成的伤害不可能当做没发生，但是你信我——只要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加倍努力对你好。”
　　他不会爱人。
　　甚至是很长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复消息。
　　工作之外，他的通讯记录近乎于零。
　　对他来说最好的关系，大约是就是恰到好处的保持着距离。偶尔想起，彼此联络，偶尔见面，一起吃饭。
　　若太过亲密，则让他感到如坐针毡。
　　于是，渺渺迁就着他的一切。
　　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只有一个人努力，是不行的。
　　他终于能明白渺渺离开的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了。
　　而现在，他愿意去努力，去改变，去争取。
　　“你现在说这些……”渺渺心情复杂，她慢慢的向后退了两步，神情抗拒。
　　“太晚了。我知道的。”靳薄凉接过了她的话。
　　但是岁月漫长，最重要的，就是要好好表达自己的心意啊。
　　渺渺垂眸：“抱歉。”
　　“没关系。”靳薄凉想的很开：“你不用有任何压力，也不需要给回应。只是希望……”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别拉黑我。”
　　渺渺：“……”
　　现在面对渺渺，他每一个字都反复斟酌。
　　思来想去，对她的要求大概也就只有这四个字了。
　　靳薄凉很少用这种口吻说话，他不敢太靠近，也不舍得远离，就这样僵持着，眼里有着微弱的光。
　　渺渺忽然心软，她移开视线：“不会了。”
　　不管怎么说，赛车场那次他都义无反顾的来了。
　　“拉黑”只是刚分手时候的处理，是为了让自己更快的“戒断”他。
　　本来他们之间，就没有多大的怨恨。
　　靳薄凉跟徐渭不一样。
　　徐渭在小黑屋是不可能出来了。
　　得到了“承诺”，靳薄凉的心里一松，身体突然前倾。还好他反应迅速，一只手撑到了渺渺后面的玻璃。
　　渺渺面对骤然近在咫尺的他，瞳孔微微放大。
　　他的额头，有了细微的汗意，“不好意思，身体突然使不上力。”
　　“没事……”渺渺的心跳慢慢平复：“你先回床上休息吧。”
　　靳薄凉满心期待的看着她，渺渺想装作没看见，但最终还是轻叹一声：“我不走。”
　　他还病着，留他一个人确实不放心，不然等明天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