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之后 (张小素)

　　她总担心，怕方青云做的这些事会报应到方绎身上。她不怕人家报复，再怎么报复都是应该的，她怕会伤到方绎。
　　她经常会做噩梦，梦见方绎好好地去上学，在校门口被人狠狠捅了一刀，满地都是血。
　　她想把那家人找出来，尽力弥补。可惜，一直到她去世，都没能查出来那家人的下落。
　　“您的馄饨，”方绎听见早餐店老板的声音，接过来，“谢谢。”
　　方绎拎着一大袋早餐回家，这些年他一直记着母亲的遗愿，他原本以为这件事不难查，方青云掩盖得再好，被偷走了成果的人不可能甘心，必定会闹上门讨说法。
　　可是没有，那家人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半点消息都没有。
　　方绎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他把手上的工作先放一放，尽快把这件事情查清楚。
　　韩婷拎着一大包早餐，绕路去了辖区一个老旧的小区，把手上的早餐分成了两份，一份给了一个残疾人家庭，一份给了一个孤寡老人。
　　见老人身体不太好，韩婷跟老人约了时间，等她轮休就带她去医院检查身体。
　　临走时，老人直道谢：“警察同志辛苦了。”
　　韩婷笑了笑：“应该的。”
　　老人握着韩婷的手：“好人呐，真是好人。”
　　从小区里走出来，韩婷小跑着往派出所去了，路上顺手又做了几件好事，因为太想做好事，把一个原本已经过好了马路的老太太又给扶回去了。
　　夏天的大雨说来就来，韩婷飞速跑进办公楼，刚躲进去雨滴就密集了起来。
　　大雨很快变成了暴雨，裹挟着狂风。
　　李队看着外面的街道，观察了地面的积水状况，这一带的街区偏老，地面下水道还没来得及翻新，一般情况下排水没问题，就怕这种特级大暴雨。
　　李队皱了下眉：“这雨要是一直不停，今天大家就都不要下班了。”得连夜处理洪水警情。
　　开好会，李队让人检查了一下雨具和各种排洪设备，又联系了气象和消防，准备迎接一场硬仗。
　　队伍整合完毕，李队说道：“大家注意安全，安全第一！”
　　韩婷给韩恬打了个电话，叮嘱他关好门窗，不要出门。
　　她还没来得及给方绎打电话就被同事叫去了，抽空给他了条微信：“今天晚上有份报告要赶，得在所里写完才能走，你别来接我了。”
　　情况紧急，之后她就没碰过手机了。
　　——
　　正常下班时间是晚上五点半，方绎是老板，随时都能走，把公司里的事交代好，下午四点就走了。
　　他回到家先去看了看韩恬，见他安安静静地呆在家里，一边看书一边跟韩梅梅玩，放下心来。
　　方绎按着于瑜妈妈教的做土豆饭的方法，给韩恬做了一碗土豆饭，看着他吃下去，抬手去揉他头顶那撮撅起来的毛。
　　韩恬不给摸，偏头躲了过去，除了韩婷他谁都不让摸。
　　方绎笑了一下，叮嘱了韩恬几句，回家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地面不少地方都有积水，他穿了件五分短裤，防水的塑料拖鞋，手机贴身放着，撑着伞往派出所去了。
　　小区大喇叭里立体声循环播放：“暴雨台风，请居民们注意人身安全，减少外出。”
　　小区保安看见方绎，冲他喊了声：“方老板，这个天气怎么还外出，危险呢，中午有人被刮过来的树枝给划了，流了好多血。”
　　雨声太大，夹杂着广播声，方绎没怎么听清保安的话，就算听见了他也得出去了，他答应过要去接她。
　　方绎回了保安一声：“有事。”
　　说话间，新换上的衣服湿了小半。
　　“天气预报说晚上还得起台风，雨也不停”小区保安安全意识很强，依然不建议方绎外出，“有什么事能比命还重要。”
　　方绎没停，趁着风小，蹚着水往派出所走。
　　因为暴雨和台风，很多店铺没有开门营业，方绎站在一排店铺的屋檐底下，看着对面的派出所大门，等韩婷下班。
　　透过派出所的门，一眼就能看见办公大楼，只要有人站在那就能看见，很显眼。
　　方绎站在屋檐下等了一会，看了看时间，距离她下班的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他又等了一会，拿出手机看了看，没漏接过她的电话，微信上也没有她发来的消息。
　　最后一条聊天记录还是是昨天的。
　　他给她发了条消息：“下班了吗？”
　　她没回，他又发了一条：“我在派出所门口，忙完出来找我。”
　　他等了好一会，她依旧没回，他直接拨了电话过去，没打通。
　　八年前就是这样，突然联系不上她。
　　派出所保安亭室的刘叔看见方绎：“方老板，这个天怎么还出门。”
　　“你是来找韩婷的吗，出任务去了，”刘叔说道，“这么大的雨，很多路段都积水了，他们估计得在外头忙一夜，要是明天暴雨不停，还得继续忙。小姑娘不容易，辛苦着呢。”
　　方绎披着刘叔给他的雨披从派出所里出来。
　　他有李队的电话，知道李队身上一定带着手机，但他没打，他不想打扰他们工作。
　　他坚信，只要在这片辖区里走着，一定能找到她。
　　台风又要刮起来了，一阵比一阵猛。
　　韩婷已经水里泡了足足六个小时，主要是在李队吩咐的区域内巡逻，看见有需要帮助的市民就上去帮一把，把路边、地面有安全隐患的地方及时修正好。
　　此时韩婷正和凌琦玮一起把一棵被风吹倒的大树往安全的地方搬，一直拖了五十米远。
　　她身上披着雨披，但没什么用，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雨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也顾不上舒服不舒服，看见情况就得赶紧干活。
　　她的手机没带身上，怕会被雨浸湿，只带了一部对讲机。
　　韩婷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八点，心想方绎这会儿应该在家里。
　　她给他发过微信了，说自己在所里赶报告，不让他去接。
　　此时她还不知道，她那条消息根本没发出去，当时李队着急让集合出任务，催得紧，她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摁偏了。
　　方绎在街上走着，看见不远处的空地上停了一辆警车，看车牌号不是韩婷常用的那辆。
　　一旁是一段长长的洼地，积了近半人高的积水，一辆启动中的汽车被困在了水里，两个穿着警服的人和两个市民在推车。
　　方绎很有警察家属的自觉性，打算帮一把。
　　离老远就听见有人喊：“许仙！”
　　苏若南拿掉头上没什么作用的雨帽，冲方绎招了下手：“别看了，就是叫你的，来帮个忙。”
　　方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改姓许了，过去帮着一起把车推了出来。
　　苏若南累得靠在一棵树上歇了几口气，伸手指了指：“韩婷和凌琦玮在前面，刚还碰见他们了。”
　　方绎转身走，又停下脚步，转头问道：“怎么叫我许仙？”
　　苏若南把前几天韩婷一直念叨着下雨下雨的事讲了一遍：“警花说自己是白娘子，那你不就是许仙。”
　　“还说只要下雨，许仙就会带着伞接她下班，她那天等了一整天雨都没下，”苏若南抹掉脸上的雨水，“今天倒好，直接水漫金山了。”
　　方绎转身往苏若南指的方向走去，远处水里有两个穿着警服戴着雨披的人。一个人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另一个在帮她们撑伞。
　　韩婷抱着怀里的小女孩往上拖了拖，用手捏了下她的脸：“好你个小奸商，落到警察阿姨手上了吧。”
　　这位正是小区小卖部店主的小孙女，不知怎么回事跟家人走散了，站在一家商场门口扯着嗓子嚎，被韩婷捡到了。
　　韩婷有意逗她：“三十块钱的冰淇淋你卖我八十块，剩下五十块你得给我退了。”
　　“不退，退不了了，那五十块被我买东西吃了，”小女孩本来很害怕，被警察阿姨抱着就不怕了，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问道，“你用那盒冰淇淋把那个帅叔叔哄好了吗，你们结婚了吗？”
　　凌琦玮的手腕被埋在积水里的一截钢条划破了，挺深一个血口子，手上使不上力，抱不动小孩，只能帮她们撑着伞，一边问道：“婷姐，你要结婚了吗？”
　　“没有，”韩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小孩催婚，“别乱说啊。”
　　小女孩撇了下嘴：“什么啊，我都看见了，你把那个冰淇淋给帅叔叔了，就是想哄人跟你结婚的。”
　　韩婷被小女孩的童言童语逗得直乐，笑着笑着一抬头，看见故事中的帅叔叔站在她面前，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方绎从韩婷手上接过小女孩：“送去哪？”
　　韩婷的手臂已经有点酸了，被方绎接过重担，身上顿时一轻：“送她家里，就我们住的那个小区。”
　　正说着，小女孩的爸爸找过来了，接过孩子，不断对韩婷和方绎道谢。
　　小女孩被他爸爸抱走，趴在她爸爸肩膀上，双手做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喊道：“叔叔阿姨，你们结婚让我当花童吧，我出场费只要八十块一天。”
　　韩婷跟她对着喊：“我看以后就叫你八十块好了，小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