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之后 (张小素)

　　方绎还没说话，于瑜自己先反应过来了，要是十一二岁，那至少是十二年前，那时候方绎和韩恬都还不认识，哪来的孩子，更不可能了。
　　对于那孩子的身份，方绎一直很淡定，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推论，认定那小孩今年十一二岁。
　　知道就算跟他长得再像，也不可能是他的孩子。
　　两人说着话，看见旁边小巷子走出来几个小孩。
　　为首的是对面理发店店主的儿子，长得有点胖，名字就叫小胖，人高马大，是这一带的小霸王，经常见他带人欺负别的小孩。
　　这一条街上的小孩没有不被他欺负过的，一些外边街道上过来玩的就更不用说了。
　　于瑜用胳膊碰了下方绎，用下巴指了指：“小胖是不是又在欺负人呢。”
　　方绎转头看了一眼，小胖带着五个小男孩，围成一圈，正指着圈里被困住的小孩。
　　圈里的小孩是背对着他们的，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皮肤很白，看不见脸，只能看见一小撮撅起来的头毛。
　　小胖的声音十分嚣张：“问你话呢，叫什么名，怎么不说话。”
　　“说话，不说话揍你了啊。”
　　旁边的小瘦孩说：“胖哥，这可能是个哑巴。”
　　碰到一个小哑巴，小孩子感到很新奇，像发现了什么新玩具一样，七嘴八舌地问：“你是怎么哑的，是喝开水烫的还是生下来就这样的？”
　　“喂，小哑巴，小哑巴。”
　　小胖眼珠子一转，对中间被欺负的那小孩说：“我这儿有仙丹，专治哑巴，一吃就好，五十块钱一颗，卖给你吧。”
　　小男孩嘴唇绷着，满眼警惕地瞪着这几个小孩。
　　方绎放下手上的啤酒杯子，从椅子上起身。
　　最近几年他活得越来越冷漠，不是一个热心的人，也不爱管别人的闲事，但他知道，要是韩婷在这儿，肯定不会看着有人被欺负不管。
　　于瑜跟在方绎身后起身：“行啊老方，很有作为警察家属的自觉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方绎没理他，大步走到几个小孩面前，拎起小胖的脖子把他往后带了带：“冯小胖，又欺负人呢。”
　　冯小胖是这条街上的小霸王，谁都不怕，就怕方绎。
　　他以前有一次在巷子里面玩，看见过方绎跟人一个人打架，不要命一样，差点把人打死。
　　从那之后冯小胖的心理阴影就落下了，看见方绎就怕，尽管他脸上没有那种坏人特有的凶相。
　　冯小胖往后缩了缩，不敢再嚣张，又变成了一个单纯无害的小孩，声音软和多了：“没，没欺负他，就是想跟他玩。”
　　其他小孩一看老大怂了，也都把自己缩成了小鹌鹑，不敢动。
　　方绎把冯小胖拎到一边：“你看人理你吗，还跟人玩。”
　　冯小胖替自己狡辩：“他是个哑巴，哑巴又不会说话，怎么理人。”
　　方绎看了一眼被欺负的小孩，小孩看上去只有六七岁，长得粉雕玉琢的，眼神却很酷，一点都不像被欺负的样子。
　　跟一般的小孩不太一样，挺有个性。
　　方绎伸出手掌，在小冯胖的后脖颈上用力按捏了一下：“以后还欺负人吗？”
　　冯小胖被摁得疼极了，嗷嗷叫地求饶：“不了不了，我再也不敢了。”
　　方绎松开手，小胖赶紧跑了，几个小跟班也跟着跑了，只剩下那个被欺负的小孩。
　　方绎走过去，觉得这个小孩有点眼熟：“你.”
　　他问道：“我在哪见过你吗？”
　　小孩不说话，只用眼睛看着他。
　　方绎才想起来，这个小孩是个哑巴，一边拿出手机一边说道：“你家长呢，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记得吗？”
　　于瑜走上前，看着眼前的小孩，吃惊得眼睛睁得都比平时大了一圈，话都不会说了：“这小孩！”
　　“这小孩！”
　　“我的老天爷呢！”
　　方绎看了于瑜一眼，觉得他有病。
　　于瑜看了看小孩，又看了看方绎，目光在这两人身上来回转着。
　　他拿出手机，找出之前陶雨灵发给他的那张照片，递到方绎眼前：“像不像，像不像！”
　　方绎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小孩，点了下头：“是有点像。”
　　照片里的小孩戴着帽子，眼前的小孩没戴，于瑜伸出手，想把小孩的头发盖住，就像给戴了帽子一样，这样好对比。
　　他的手刚一靠近，小孩抬手就把他的手打掉了，不让陌生人碰他头上那撮毛。
　　于瑜啧了一声：“这小酷孩，真有个性。”
　　于瑜把手机里的照片给小酷孩看，弯下腰来，声音温和地问道：“这是你吗？”
　　“你不会说话对吧，是，你就点头，不是，就摇头，能听懂吗？”
　　小孩看完，不点头也不要摇头，不再看手机，反而一直盯着方绎看。
　　于瑜顺着小孩的视线，发现他在看方绎。
　　于瑜承认，平时他跟方绎在一起，那些庸俗的女人们总是一眼就能看见方绎，从来都把他当成空气，他也乐于看方绎被那些女人搭讪调戏。
　　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女人，这是个孩子啊，一个小孩为什么要盯着方绎看？
　　因为方绎刚才替他解了围吗，这小孩的性格太冷酷了，不是个热乎人，连谢谢都不会说，也不会表达，他越盯着方绎看，就越有猫腻。
　　于瑜也开始盯着方绎看，又看了看小孩，他是越看越像，当即就把亲子鉴定给做出来了。
　　这小孩就是方绎的，要不是，他把头剁下来给他们当球踢。
　　照片上看不出来身高，真人一眼就能看见，这小孩不是三四岁，也不是十一二，是六七岁。按照这个年龄推算，正好是方绎跟韩婷分手的时候。
　　于瑜消化了这一信息，也接受了他自己还是个单身狗的时候方绎的孩子都已经会打酱油了的事实。
　　于瑜弯下腰，问小孩：“你认识韩婷吗，认识就点头，不认识就摇头，点头和摇头会.”
　　他话还没说完，小孩突然出声了：“妈。”
　　于瑜吓得手机差点没拿稳：“你会说话啊。”
　　事关重大，于瑜确认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你喊谁妈？”
　　小孩这次没有不理他，说了两个字：“韩婷。”
　　于瑜直起腰，转头看着方绎，小声说道：“听见了吗，这小孩真是韩婷的。”
　　方绎看着眼前的小孩，眸色越来越沉。
　　韩婷说要去S市接一个亲戚家的小孩，应该就是这个孩子。她骗了他，这不是她亲戚家的孩子，是她的孩子。
　　韩婷一个人生不出孩子，这个孩子要么是他的，要么是她跟别的男人生的。
　　不管哪种结果，他都无法接受。
　　方绎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他接受不了她瞒着他独自生下他们的孩子，更接受不了她跟别的男人生孩子。
　　于瑜看方绎脸色不对，大约也能猜到他心里想的，换作是他，怕是杀了韩婷的心都有了。
　　于瑜用胳膊碰了下方绎，低声问道：“这小孩怎么办？”
　　他话音刚落，小孩已经转身走了，似乎并不需要这两个陌生的大人替他操心。
　　小孩行走的方向是韩婷家，方绎沉着脸跟了上去，再怎么猜测和怀疑，再怎么恨她，他也不可能放着一个小孩在外面乱跑不管。
　　于瑜知道方绎现在的状态不好，自作主张给韩婷打了个电话，让她来领她儿子，顺便，她和方绎之间也需要好好谈谈。
　　韩婷的电话通了没人接，于瑜又打给陶雨灵：“灵儿，韩婷电话没人接，知道她在哪吗，我跟方绎在街上捡到一个小孩，好像是她儿子。”
　　陶雨灵那边顿了好一会：“酷哥没出什么事吧？”
　　于瑜：“你是说那个小酷孩吗，没事，就几个大小孩欺负他，被方绎给护着了。”
　　陶雨灵听到酷哥没事，放心很多，感慨了一句：“竟然被方绎给捡着了，这奇妙的缘分。”
　　“你们帮忙把他送回家吧，要是家里进不去，就先放在方绎家吧，我这就跟韩婷说一声。”
　　中央商场这边出了事，陶雨灵作为记者来作现场报道，已经报道完了，现场秩序还是很乱，韩婷和她的同事们正在维持秩序，疏散人群，就在她身后不远处。
　　陶雨灵这会儿闲了下来，跟于瑜多聊了几句：“像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于瑜还真就听懂了：“像，我看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性格都像，酷酷的，就是那个劲，劲劲的，你能听懂吗”
　　陶雨灵：“懂。”
　　“方绎现在什么反应？”
　　于瑜抬眸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方绎的背影，虽然他看不见他的脸，但他就是知道。
　　于瑜握着手机：“我觉得他现在想一刀把韩婷给砍死，一会你给韩婷通个气，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她们派出所不是有防弹衣吗，防弹衣应该也能防刀吧，回家的时候多穿几件。”
　　陶雨灵是韩婷的亲闺蜜，自然是向着她的，听见于瑜这话就不乐意了：“你说什么呢老鱼，现在难道不是该方绎跪在韩婷面前哭着求原谅吗，在她一个生下孩子的时候，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