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风掠境 (艾鱼)

　　她家人都在忙葬礼的事宜，没有人能全心全意地时刻寸步不离照顾到她，最后就把她撂给了他照看。
　　只有12岁的林有期穿着一身素黑，怀里抱着一个像小天使一般的小团子。
　　小孩儿用似藕节的小胖胳膊环着他的脖子，乖乖地依偎着他。
　　不哭不闹，甚至还挺开心地傻乎乎笑。
　　阳光毒辣地炙烤着大地。
　　仿佛要把人们的眼泪给晒干涸才肯罢休。
　　他抱着她在房檐下找了个阴凉处，刚让她坐到台阶上，她却一屁股弹起来，抱住他的腿，委屈地要哭。
　　爱干净的小陆染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抽抽嗒嗒地控诉：“烫屁屁，裙裙也要脏惹！”
　　林有期无奈，只好自己先坐下来，让她坐到他的腿上。
　　他扶稳她，防止她后仰摔倒，一边给她用扇子扇风，一边望着远处发呆。
　　直到她开口软糯地喊他：“哥哥。”
　　林有期堪堪回神，涣散的目光也重新有了焦距。
　　他耐心地纠正道：“不是哥哥，是小叔。”
　　她充耳不闻，伸出胖胖的小手，指着人群攒动的地方，问他：“他们为什么哭呀哥哥？”
　　林有期眼睫低敛了些，望着怀里不谙世事的她，漂亮精致如同瓷娃娃的小团子，稚嫩的脸庞白里透红。
　　小孩子的眼睛湿漉漉的，充满了好奇和天真。
　　他说：“有人去世了。”
　　她眨巴眨巴眼，当然听不懂。
　　林有期低声问她：“你想你的爸爸妈妈吗？”
　　她却忽而绽开笑，开心地快要手舞足蹈，奶声奶气道：“爸爸妈妈，跟七七捉迷藏！七七要找他们，找到就有礼物！”
　　林有期不知为何，听的很心酸。
　　“找不到了。”他呢喃：“再也找不到了。”
　　你的爸爸妈妈找不到了。
　　我的哥哥也找不到了。
　　就连我妈……应该也不会再找到了。
　　怀里的小女孩儿突然兴奋地挣扎着要去找爸爸妈妈，非说找到了就有礼物，还说拿到礼物给他分。
　　林有期勉强桎梏着她，没让她跑走。
　　“他们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他抓着她软软肉肉的手腕，低声问快快乐乐期待礼物的小团子：“你都不难过吗？”
　　小陆染不知道是被他吓到了，还是懵懵懂懂地感知到了什么，“哇”的一声就哭了，清脆又响亮的号啕大哭，听起来撕心裂肺。
　　林有期被她吓到，立刻手忙脚乱地把人抱起来哄。
　　他抱着她起身，又是举高高又是转圈圈，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转移开她的注意力，让她破涕为笑。
　　玩累了后，被他抱着的小陆染趴在他的肩膀上，歪头睡熟。
　　脸蛋儿红如苹果，长长的睫毛上还沾染着残留的泪珠。
　　“对不起，”他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愧疚地道歉：“对不起，七七，我不该跟你说那些的。”
　　“希望你晚些明白生离死别，无忧无虑的时间久一点。”
　　如果可以，愿你永远这么天真快乐。
　　葬礼结束后，本来晴朗的天气突然乌云压顶。
　　暴雨随着电闪雷鸣轰然而至。
　　林有期撑着伞，跟在父亲旁边，正要上车离开回沈城，突然听到噼里啪啦的雨滴声里参杂着一声稚嫩的叫喊：“哥哥！哥哥！”
　　他转过身，一道很小的身影晃晃悠悠地朝他跑来。
　　小陆染没有打伞，就这么淋着大雨，也不怕打雷不怕闪电，努力地在雨中奔跑。
　　小脚丫踩在泥水里，溅起一片水花，本来纯白的鞋袜上溅满了泥点。
　　林有期快步朝她走去。
　　停在她面前后，他蹲下来，将伞撑在她的头顶，皱眉道：“淋雨会感冒的。”
　　小陆染却笑的灿然，她伸出白嫩嫩的双手，张开。
　　捧着掌心里的一把奶糖给林有期，开心道：“爸爸妈妈的礼物！给你！”
　　林有期没有接她的糖，手里的伞却滑落，翻倒在地上。
　　他半跪在地，在大雨中将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丫头紧紧抱在怀里。
　　脸低垂，微微埋进她瘦小的肩膀上。
　　喉咙有种剧痛的灼烧感，让他哽住，说不出话。
　　砸在脸上的雨滴混着从眼角滚落的液体，一起顺着脸颊滑下，掉进脚下这片雨水中。
　　林有期心里无比羡慕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
　　开心就笑，难过就哭，多好。
　　他还是收下了她的糖。
　　掌心在她脑袋上轻抚了抚，“要开心。”
　　……
　　“要开心。”
　　陆染一大清早醒过来时，脑子里正回荡着这句话。
　　就挺奇怪的。
　　说是梦吧，可她并没梦到什么画面，至少她不记得。
　　说不是梦吧，她好像也没有亲身经历过，但脑子里的声音她确实听到了。
　　这种感觉就仿佛记忆出现了零星的错乱，让她分不清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陆染没有过多纠结，她看了眼时间，才六点钟。
　　想要好好打扮自己的她没有再睡回笼觉，直接爬起来去洗漱了。
　　林有期八点到楼下时，陆染也正巧刚收拾好。
　　她出现时，林有期在副驾驶这侧的车前而立。
　　男人穿着白T黑色外套，黑长裤，黑色的休闲鞋。
　　他的头微垂，双手环胸，笔直的长腿岔开，与肩同宽，身姿挺拔又落拓，真真应了军人站如松的凛然气质。
　　禁欲之余，性感愈发外显。
　　陆染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向他走来。
　　林有期听到鞋跟与地面撞击的声音，抬脸，掀眸。
　　正朝他走来的姑娘一袭纯黑色长裙，垂坠的裙摆到脚踝。
　　她每走一步，裙身下摆的布料就轻轻刮蹭过她细嫩的皮肤。
　　陆染画的淡妆，不浓媚，只会让人觉得气色佳，气质棒，五官精致立体，妆容恰到好处。
　　朝阳之下，阳光洒落，映衬的她的脸颊轮廓清晰明朗，就连眼睫毛都好像蒙了一层bulingbuling的细闪。
　　她拎着白色的小手包，款款走过来，优雅而从容。
　　陆染停在林有期面前，笑之前眉眼先弯了起来。
　　随后唇角轻翘，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小姑娘肤如雪，唇红齿白，像小公主一样。
　　“早安，林有期！”陆染细软的话语清甜而娇俏。
　　林有期固执地说：“是小叔。”
　　然后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转身替她拉开车门，淡淡道：“上车。”
　　陆染偷偷噘了噘嘴，听话地坐进副驾驶。
　　林有期从车前绕过，上车。
　　发动吉普，带她往医院驶去。
　　因为之前就和林有期定好了今天去看医生，所以陆染前几天已经在微信上找了医生，预约了时间。
　　到医院后，陆染在林有期的陪同下拿号，排队，轮到她后被医生问诊，做各项检查。
　　所有检查做完后，需要等结果。
　　陆染早上没吃饭，这会儿很饿，他拽了拽林有期的衣角，仰脸眼巴巴地问他：“去吃饭吗？”
　　林有期说：“我吃过了，你自己在附近寻个店吃，我得去看个人。”
　　陆染忍住饥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嗓音轻软地说：“我跟你一起去。”
　　林有期叹了声，又说了遍：“你去吃。”
　　陆染也倔强重复：“我跟你一起。”
　　他赶时间，就随她了。
　　陆染跟着林有期进了住院部，坐电梯上楼，到了一间病房外，林有期让她在旁边的长椅上坐着等会儿。
　　陆染乖乖点头，他这才转身，敲敲门，走了进去。
　　陆染在门外百无聊赖地玩了半个小时的手机小游戏，林有期才出来。
　　她一抬头，就看到男人紧皱着眉，表情凝重而严肃。
　　陆染立刻站起来，很在意他情绪的她想要问问病房里是谁，怎么了。
　　但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想吃什么？”在出住院部时，林有期问道。
　　陆染摇脑袋，乖巧回他：“不饿啦！”
　　“我们去看看检查结果有没有出吧。”
　　林有期也没强求。
　　俩人回到妇科，检查结果还没出。
　　林有期让陆染等着，转身就要走。
　　陆染怕他把她自己丢在医院，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仰起脸，表情不安地问他：“你干嘛去呀？”
　　林有期头朝她晃了下手中的烟盒。
　　陆染这才松开手，声音温软的如同撒娇：“那你快点回来哦。”
　　“嗯。”男人喉结轻滚，应下。
　　二十多分钟后，他折回来。
　　手中多了一瓶矿泉水和一袋面包。
　　带着一身被秋风吹淡的烟草味。
　　林有期把东西递给陆染。
　　陆染接了过来，但她不爱吃面包，就没拆，打算只喝点水。
　　然而，用力试了两次，拧得手心都火辣辣的痛，掌心发红，她都没能把瓶盖给拧动一分。
　　只好求助旁边这男人。
　　陆染揪揪他的衣角，把水递过去，鼓着嘴巴闷声道：“帮帮我，拧不开。”
　　林有期低叹，把矿泉水从她手里抽走，轻松一旋，瓶盖就开了。
　　陆染：“……”
　　好厉害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