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风掠境 (艾鱼)

　　男人在吸烟的时候两颊微微凹陷，下巴轻抬。
　　往外吞云吐雾时，林有期的脑袋里反反复复地回荡着霍阳说过的话。
　　“那边还惦记着呢，想跟旅长要人。”
　　“你为什么会被调来特战队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我肯定舍不得，那群小兔崽子也绝对不想让你走。”
　　……
　　林有期伸手捞过作训帽，从内侧掏出一张照片来。
　　年数已久的照片边角稍微有点泛黄，上面是12岁的他，22岁的哥哥，和48岁的父亲。
　　照片上的人从左到右依次是父亲，他，哥哥。
　　而哥哥的左臂处，多了一只女人的手。
　　林有期缓缓地将被他长久折到背面的那块展平。
　　这次，照片上多了一个中年女人。
　　盯着这张照片看了良久，林有期稍稍扬起下巴，透过窗望向外面沉寂的夜色，狠狠地吸了口指间夹的香烟。
　　再慢慢地一点一点将缭绕的白雾吐出来。
　　随着烟雾出来的，还有他沉沉的叹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有期面前的烟灰缸多了不少被他新碾灭的烟头。
　　他捡起搁在桌上的烟盒，想再抽根解解乏，结果倒了个空。
　　林有期随手把烟盒捏皱，扔进了垃圾桶。
　　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下。
　　他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把手机掏了出来。
　　眸子低敛，看到是陆染发来的消息。
　　陆染：【我4号晚上到沈城，我们能5号一起吃饭吗？】
　　林有期的视线停留在“5号”这个字眼上。
　　他涣散了许久的神思终于开始聚拢。
　　须臾，林有期不答反问：“只要我陪你去医院你就肯看病是吧？”
　　陆染也改成语音：“对呀，你陪我去我就去。”
　　小姑娘的声音温温软软的，还透着一丝娇娇的感觉。
　　林有期说：“成，我陪你去。”
　　“白天带你去医院看病，晚上跟你一起吃饭。”
　　在走廊里倚靠着墙的陆染瞬间眉开眼笑，高兴的差点叫出声。
　　她激动地贴着墙来了个360度转圈，然后才努力克制着情绪，稳住声音回道：“好，我已经把你刚才的消息转成文字截屏保存了，你敢反悔我就把截图证据甩你一脸！”
　　林有期轻哂了下，“还不睡你？”
　　陆染说：“你不也没睡！”
　　林有期：“睡了。”
　　陆染不想就这样结束聊天，立刻挽留他，语气里染了不自觉的撒娇：“再聊会儿呀！”
　　没回应。
　　“林有期，你真睡啦？”
　　还是没回。
　　“那好吧，晚安！我也去睡啦！”
　　林有期躺在床上，把她的语音一条条听完，刚要将手机放到桌上，突然又震动了下。
　　林有期以为是陆染，没好气地低声咕哝：“这个丫头！”
　　结果拿起来发现是季韵。
　　季韵：【5号我生日，跟剧组请了假回来，赏脸吃饭吗？】
　　林有期单手摁住说话键，回：“那天有事，聚不成了，你跟江阔和厉骁一起吃。”
　　季韵：【……】
　　季韵：【部队有事？还是……】
　　林有期丝毫没隐瞒，直截了当地告知：“有约了。”
　　林有期发完后就睡觉了，根本不知道在过了十多分钟后，季韵又发来了消息。
　　直到隔天黎明，林有期在固定的生物钟下五点准时醒来，摸过手机看时间点时才注意到微信有条未读消息。
　　【季韵：交女朋友了？】
　　林有期在拿衣服的同时快速语音回了句：“没有。”
　　也没多说别的。
　　发完就将手机放下，换上作训服蹬上鞋拿着计时器出了宿舍。
　　季韵一晚上没睡着，直到黎明才等来林有期姗姗来迟的回复。
　　他说没有交女朋友。
　　一颗心不上不下吊了一晚上的季韵终于稍微地松了口气，心脏也暂时落了地。
　　也许……是家里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他推不掉。
　　季韵这么猜测着。
　　毕竟，这种事原来也不是没有过。
　　但他从未接受过任何相亲对象，哪怕对方表现的对他很有好感，他都没有再往下发展。
　　林有期的相亲每次都以一顿饭开始，同一顿饭结束。
　　从不拖泥带水，耽误女方时间。
　　典型的应付家长。
　　.
　　陆染大半夜躺在床上却一点都不困，反而兴奋地想要起来嗨。
　　只因为林有期不仅答应了跟她一起吃饭，还同意陪她去医院看医生。
　　灵感泉涌的她在床上滚来滚去，满脑子都是新文情节，最终索性爬起来开电脑，直接把第一章 一鼓作气写了出来。
　　直到黎明五点陆染才关掉电脑去睡觉。
　　等她再悠悠转醒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
　　陆染睡眼惺忪地躺在床上，放空了一会儿，然后才爬起来去洗漱。
　　她换了衣服打扮好自己下楼时，陆民安正坐在客厅里一个人下象棋。
　　陆染走过去，在陆民安的对面坐下来，乖巧温甜地喊他：“爷爷。”
　　陆民安抬眼瞅了瞅她，浑厚的声音染了些慈爱和纵容：“醒啦？”
　　陆染清亮的杏眼霎时弯成了漂亮的弯月。
　　她的脸蛋白里透红，漾着温浅的笑，对陆民安点了点头。
　　陆民安将棋子在棋盘上移动了步，又关切地问陆染：“饿不饿？让阿姨给你温着午饭呢，你去吃点？”
　　陆染听话地应：“好。”
　　随即她就起身挪步到了餐桌旁坐下来。
　　家里做饭的阿姨把午饭给陆染端过来，陆染在要吃饭之前，忽而想到什么，扭脸冲坐在客厅里的陆民安说：“爷爷，我们一会儿去看奶奶和爸爸妈妈吗？”
　　陆民安应允道：“行。”
　　等陆染吃完饭，陆民安特意换上了他那套军装，鞋也是从鞋盒里拿出来的擦的崭新锃亮的皮鞋。
　　在玄关穿好鞋站起身来时，陆民安的身板笔直，昂首挺胸的，精气神看上去都比平日更加矍铄。
　　陆染知道这是爷爷为了见奶奶特意打扮的这么隆重的。
　　因为奶奶说过最喜欢看爷爷穿军装的样子。
　　这些还都是爷爷亲口告诉陆染的。
　　到了墓园后，车子只能停在外面。
　　一袭黑色长裙的陆染挽着陆民安的胳膊一步步踩着台阶往上走。
　　陆民安望着到处都是墓碑的墓地，眼底闪过一片荒凉，低叹：“一晃这么多年了。”
　　“我们染染都长大了。”
　　陆染撒娇说：“爷爷，我在您眼里不是永远都长不大嘛！”
　　陆民安笑呵呵地道：“你在我眼里，还是那个三岁的小团子。”
　　爷孙儿俩停在了家人的墓碑前。
　　陆染对奶奶并没有什么印象，因为她还没出生奶奶就因病去世了。
　　陆民安对着他们的墓碑低声说：“我把小染染带大啦，健康着呢！”
　　“小丫头可灵巧，小小年纪就出书了，还卖了什么画……”
　　“是漫画，爷爷。”陆染笑着提醒。
　　“对对，”陆民安学着陆染说的，告诉他们：“卖了漫画啦！还有电视剧是吧？”
　　陆染补充：“是广播剧。”
　　然后就笑道：“我以后努力卖个电视剧，让您在电视上看到我的作品。”
　　不管是什么剧，对陆民安来说都很厉害。
　　陆民安特别自豪地对他们说：“染染是不是特别有出息？嘿嘿，我养大的！”
　　陆染好笑地看着这可爱的老头，满脸笑容。
　　她望着陆民安时，角度正好正迎着缓缓下落的夕阳。
　　一大片金灿灿中带着橙红色的光晕铺满这墓园，细碎的光打落在身着军装的爷爷身上。
　　陆染盯着眼前这道挺拔的身影，莫名就想到了林有期。
　　他的微信头像，也是日落余晖时分。
　　只不过照片里的他所在之处，夕阳漫天的景象比她现在看到的还要壮阔震撼。
　　林星浅说过他在边防呆过。
　　会不会他在边防时拍下来的？
　　陆染掏出手机来，给爷爷拍了张照片，又单独拍了一张落日。
　　看完家人，陆染和陆民安慢慢地踩着夕阳往墓园外离去。
　　祖孙俩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聊天。
　　陆民安关心孙女的生活，忍不住问：“这个月在沈城过得怎么样？”
　　陆染报喜不报忧，省略掉自己例假痛的死去活来晕倒在家，也只字不提被同学心机对待，只捡好听地说：“挺好的呀！我跟林星浅一起进了学校里的音乐社团，给您发的那个弹钢琴的视频就是我面试时弹的。”
　　“和跟我一起写文的基友吃了好吃的，还泡了温泉。”
　　“啊！还有，我见到林有期……”
　　陆染习惯性地叫出他的名字才觉出不妥，立刻改口补救：“……小叔了！”
　　最后这件才是最让她开心的事。
　　陆民安很喜欢听陆染告诉他这些事，哪怕再琐碎，只要是和孙女有关的，他都特别乐意听。
　　“有期啊，”陆民安若有所思地说：“有期现在也得快三十了吧？”
　　“哪有啊！”陆染急忙为林有期辩解年龄问题：“人家才27！还有三年才刚三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