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陆闻别猛地抬手紧握住她的脚,指腹扣在内侧的踝骨上,仿佛印着一个滚烫的标记。
他死死盯着她,额角青筋浅浅地浮现。
谈听瑟心里前所未有地畅快,心里轻松快意到她眼眶发热发酸。她无辜地笑望着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可是眼睛里那点冷意却骗不了人。
该到此为止了吧。以陆闻别的性格,被她这么羞辱之后应该会冷着脸直接离开,更不可能在以后继续纠缠。
她唇角又勾了勾,然后笑意冷淡讥嘲地一点点褪去,踩在他胸膛上的脚也用力往回收。
陆闻别左手骤然落空,停在空中半晌,最后僵硬地握成拳,垂在身侧。
空气仿若凝固。
短短几秒后,他喉结上下滑动,垂眸掩去眼底的一切神色,直起的脊背最终又一点点弯下去。
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足够他两手分别搭在她背后与腿弯。
“我送你回客房,先换一套干净的衣服。”他没有看她,若无其事地低声道,隐忍的意味极重。
谈听瑟整个人蓦地被打横抱起来,吓得差点惊呼出声,“放我下去!我不用你送!”
他疯了吧?!没听见刚才她说了什么吗?!听见这种话了他怎么还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陆闻别不为所动地紧紧扣住她,不给她任何挣脱摔下去的可能,“没人听见刚才的动静,但你再这么喊下去,他们就都知道了。”
“你!”她气急败坏地胡乱推拒,掌心与手臂碰到他胸.膛,热度立刻透过濡湿的衬衣传递到肌.肤上。
谈听瑟蓦地收回手,冷着脸抿紧唇。
“其他事,一会再说。”他稳稳当当走在长廊上,沉声冷静道,“先确保你不会感冒。”
守在不远处左右为难的侍者见状抓住机会快步上前,“我带两位去客房。”
挣也挣不开,再一想到自己明晚的演出,谈听瑟只能暂时妥协,可却并不甘心刚才的事莫名其妙地就被轻轻揭过。
“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没听见吗?”她半点不避讳走在前面的侍者,再次冷声道,“我说我对你这种老男人没兴趣,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可说完之后,除了抱住她的那两只手又用力了些,陆闻别没有回应一个字,仿佛当着其他人的面被羞辱的人不是他。
走在前面的侍者却一个哆嗦,暗道自己倒霉听见了这种不该听见的,陆少会不会因此找他的麻烦?
“走快点。”侍者正心惊胆战,冷不防又听见身后的男人沉声催促,忙连声应是,加快了步伐。
几分钟后几人停在套房门前,另一个侍者早已准备好干净衣物等在门口。
“放我下来。”谈听瑟又道。
这一次陆闻别没说什么,俯.身松手让她站在地上。刚一站稳,她就扶着门框和他拉开至少半米的距离。
“谈小姐,这是干净衣物,里面有烘干机、热汤和感冒药,您还可以洗个热水澡。”侍者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谈听瑟靠着门框道了谢,走进门后冷眼看着门外始终注视着自己的男人,下一秒“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门。
门合上的下一秒,她脱力似地任由自己靠墙滑坐在地毯上。
……
门险些摔在脸上,陆闻别定定站在原地三秒,面色波澜未变地转身,漠然转身打发两个侍者,“你们可以走了,有人问起就说她晕船,要在客房里休息。”
“好的。”应声之后侍者又道,“陆先生,这是隔壁房间的房卡,您可以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对方递来一张卡片。
陆闻别接过,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两个侍者走后,走廊上安静下来。
陆闻别静立在原地,房卡被他随意夹在指间,背影看上去似乎很平静。
半晌,他抬起手覆住眉眼良久,末了随意往后一捋湿发,垂眸状似沉思,只不过紧绷的身形和收紧的下颌线显露了端倪。
看到她落水的那一刻,他心里蓦然涌上了难以言喻的恐慌,仿佛他会眼睁睁看着她消失不见,就像那个亲眼目睹她被海浪卷走的噩梦一样。
他早知道自己对她有别样的心思,只是在那种情形下格外强烈,甚至于在上岸后失去理智说了本不该说的话。
准确来说,早在毫不犹豫跟着跳下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了。
至于她后来说的那些……
陆闻别扯开潮湿的领带,用力到手背根根掌骨越发分明,眼底的红血丝也更加明显。
她明明还处在应激反应的余韵中,却依然不惜强打起精神想跟他划清一切界限,这本身就足以让他觉得难熬。
而她说那些话的原因,他也很清楚。
那是他曾经口不择言伤害过她的字句,她选择现在悉数奉还。
听见那些话时他愤怒吗?不,涌现在胸口的全是他曾经陌生的情感,甚至他情愿她用别的话来回击他,也好过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
陆闻别闭上眼,用吞咽的动作来缓解喉间的干涩。
他沉浸在思绪里,以至于突然听见开门声时怔忡片刻才转过身去。
踏出房门的女人已经换了衣服吹干了头发,却像看不见他在这里似的,自顾自转身离开。
陆闻别几步上前想拉住她,却陡然发觉自己身上的衣服仍然湿着,掌心也或多或少仍有潮意,只好烦躁地收手虚握成拳,“……小瑟。”
“陆先生,自重。”她漠然地转回身来,脸色依然泛白,显然状态并不好,“我们之间不适合用这种称呼。”
“好。”他顿了顿,目光平静之下是暗涌,“谈听瑟,还是谈小姐?”
“随你。还有什么事吗?”
待在客房的这半个多小时里她仿佛重新整理好了情绪,面对他时又是生疏漠然的模样。
陆闻别哑然,只是平静而沉默地望着她,眸光复杂难辨。
“说真的,陆先生让我很意外,”像是没耐心再等下去,谈听瑟微微一笑,“竟然在听见那种话之后还选择继续纠缠。”
他瞳孔倏然紧缩,牙关紧咬,依旧沉沉凝视着她,不知在徒劳地执着什么。
“陆先生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她将‘你情我愿’四个字咬得极重,让他额角一抽一抽地疼着,“你说我不了解顾加恒,可我们也不了解彼此。就算我曾经标榜自己喜欢你的时候,也几乎对你一无所知。”
“这真的是喜欢吗?”谈听瑟困惑地朝他笑笑,仿佛真心实意不解似的,可黑眸却格外清醒,“或者说,从前的我真的喜欢你吗?我喜欢的究竟是你,还是我臆想出来的、具备我需要的一切的,那个想象中的‘陆闻别’?”
陆闻别表面看似还维持着平静,实则手背之上青筋都已凸起。
只有真正在意了,才知道这些话有多诛心。
“后来我明白了,那个想象之中的陆闻别是不存在的。”
一口气说到现在,谈听瑟必须高度集中注意力,才不会因身处船舱内的压迫感而露出异样。她不动声色地深呼吸,再次开口为今晚荒谬的一切画上句点。
“——所以,我的喜欢,也是不存在的。”
第35章 误解 就算不是他,也不会是你
喜欢是不存在的。
所以, 她从没喜欢过他。
陆闻别一时怔住,蜂拥到脑海中的过去种种画面转眼又消失不见,他眼眸微动, 视线重新聚焦在她脸上。
谈听瑟面色平静, 却好像因为那一番言辞流露出了点狠意。
一瞬间,海面的平静被终至的暴风雨终结, 暂时被压抑、粉饰、麻痹的暗涌,交织成激烈纷乱的洋流, 将他一颗心绞紧、撕扯。
他呼吸一窒, 半晌声音极低、一字一顿地开口:“也许, 能有新的可能。”
“不会有了。”谈听瑟回答得毫不犹豫, 让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就这么停在了嘴边。
空气静得可怕,她淡淡移开眼, “况且,既然你清楚我和严致的关系,再说这种话不觉得很可笑吗?陆先生是有第三者插足的爱好, 还是有屈尊降贵当地下情人的爱好?”
“你……”陆闻别话刚开头便哑然而止。
这都是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而在听到顾加恒跟她告白的那一刻他也的确产生过阴暗卑鄙的想法, 因此他无可辩驳。
默然片刻, 他重新开口:“我清楚你和严致的关系, 你不用以这种说辞来提醒……我。”
“好, 那么该说的现在都已经说清楚了。”谈听瑟转而道, “刚才你的确救了我, 我应该谢谢你, 但仅此而已。另外,陆先生可以把你这身西服的账单发给我,我会赔偿的。”
“不需要。”陆闻别话音蓦然一顿, 黑眸定定望着她,嗓音又沉下去,“不用和我算得这么清楚。”
她对此未置一词,微微转过头看着他,对视两秒后轻声道:“那么,陆先生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他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握紧,房卡单薄尖锐的边缘卡在掌纹间,在这力道下仿佛要嵌进肉里,令人神经一跳一跳地抽疼。
她这句话里包含着的潜台词,他当然不可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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